上,他感到微弱的窒息—— 或许月贞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了疾很清楚。这意味着她还没来得及绽放的日子就要开始枯萎,也意味着一个少女的一生在此刻便有了定局。 从此再没有任何意外的可能,她会与寂寞终生抱拥,日复一日地到老到死。 譬如琴太太与他母亲,譬如李家许多的女人。 他不忍再看下去,为他暗中一点额外的惋惜与刺痛。也就从喧嚣中抽身出去了。 堂外残阳如火。 金红的火光横落在正厅一条长供桌上。供桌香炉果品齐备,侍奉着墙面一排祖宗画像,画上的男人们分膝而坐,身穿各色补服,眼睛没有生气地向下睨着。 它们是那些牌位的魂,吐着腐朽的呼吸。 厅内挂上好些白绢灯,悬在梁上,照着底下五六张圆案。晁老管家提着衣摆穿梭厅上,指着仆妇们铺席。 不一时玉鲙珍馔递嬗铺陈,家人亲戚相继而来,地转上斜长的残阳被一只只缎履云舄踩碎。晁老管家并两房太太先将几位尊长引到上席,后才是众人按辈分落座。 丧事落幕,厅堂满座,跟着忙活多日的亲友这会都在这里,争相寒暄两位太太并李家众人。说起晨起在宗祠里过继认亲的事,个个还笑逐颜开: “琴太太想得真是周到,贞大奶奶这样年轻,往后也要有个指望。如今两全其美,既全了大爷的身后事,也照拂了贞大奶奶。” “贞大奶奶几辈子修来的福,进了李家的门,万事都给她安置得妥妥帖帖的,不要她操一点心。” 议论的虽是月贞,可都不往月贞那头瞧,只把眼睛盯在琴太太身上。 又有人道:“元宝那孩子也有福,进了李家的门,日后读书入仕都有本钱,保不齐能像二老爷,在京里谋个大官当当。就算学问作不好,再不济也能学着做大买卖,一辈子穷不了。” 说到二老爷,霜太太来了精神,摇着扇搭腔,“做官也不好,常年在任上不得归家,撇下一家子人。” 话说得真,抱怨也是真,只是炫耀的成分居多。众媳妇作了难,这话不知该如何接腔。若说二老爷不顾家,岂不是戳中了霜太太的心肺管子?若说二老爷有他的忙,又成了向着男人家说话。这是她们女人家的密会,不能够向着男人说话。 有个媳妇还算机敏,稍稍斟酌,还是说二老爷的好处。他们是一家子,说好处总是错不了。 便笑嘻嘻道:“这是您霜太太的大福,二老爷常年在京,必定是朝廷里事忙,不器重他,哪有那么些事情烦他?” 其实大家心里雪亮,二老爷是给几房小妾栓在北京,才懒得山高水远地来回跑。 琴太太是最知道内情的,扭头将她姐姐瞟一眼,抿着唇暗地里笑那媳妇。真是伶俐讨乖的一张嘴,她这姐姐哪里经得住奉承。 果然,就见霜太太笑得浑身的肉跌跌宕宕,眼睛没了缝。那媳妇趁势说起她有个兄弟如何如何能说会算,又认得字,从前也自己做个什么小买卖。 霜太太纨扇一挥,菩萨似的发慈悲,“回头叫你兄弟跟着我们缁宣到钱塘去,我们有家铺子正缺个账房。” 这媳妇简直不知该如何谢,要不是当着人在这里,当即便要磕几个响头。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月贞是与缁大爷的媳妇巧兰、霖二爷的媳妇芸娘、三小姐惠歌、并几位亲戚家的女孩们一席。 离上席有些远,在角落里,小辈们只敢低声细语,形成一片微弱而庞然的嗡嗡声,像残羹剩饭上头盘旋着一群苍蝇。 惠歌因问月贞:“大嫂子,元宝呢?怎的不见?” 月贞这时还不惯平白添了个儿子在膝下,抻着脑袋在人堆里找找,没找见,倒是瞧见了疾进了厅,一径朝上席走去。 他换了身黑纱袍,仍透着白里子,脖子上挂着长长一串菩提珠,冷白的皮肤在各色锦衣荣冠里格外扎眼。月贞想不瞧见也难。 瞧见了,不免想起他那副和善笑颜,对着谁都摆得出来。这不,又是那副笑脸在人堆里合十行礼,却与人群显得疏离。 月贞心里有点气,不知是为今番过继子嗣的事,还是为了疾待她与人一样。总之语调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总是跟着他爹娘到哪里去了吧。” 惠歌掩着扇笑,眉眼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