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踩着夜露,“嘀嘀嗒嗒”,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也把气氛衬得逼仄而紧张,就像那蹄下踩着的并非野草泥土,而是杂乱无绪的神经。 一点一点接近宋熹,她停在他几步开外。 “有什么话,说吧!” 她在马上,他在马下。 两两相望,距离很近很近,可马上的她,俏影落入宋熹的眼底,却仿佛隔了一道遥远的银河。冷风从两人的中间拂过,灌入他微微飘动的披风,从布料中渗进去,穿透他的肌肤,让他冷不丁打个寒战。 这样冷漠的墨九! 只一句话,就将他心底燃烧了许久的火,烧灭了。 “九儿,你可记得这是哪里?” 这是哪里?墨九往四周看了看。 ……乌漆麻黑的一片天地间,她视力范围太小了。 稍远一点的地方她都瞧不清,如何能准备辨别方位? 思忖一瞬,她眉头拧了拧,随口敷衍般回答:“金州地界吧?” “是。金州地界。”宋熹突然苦笑一声,“那次我离开金州城返回临安,你曾送我至此——小九不记得了吗?” 这件事情墨九确实记得。 那时官道两边的菜畦正绿,野花正艳,而她的眼睛,也可赏尽人间万千红绿。如今,换了季节,换了风景,换了心情,她也再看不清故旧之地,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地方,竟然是当初她送别东寂的官道。 看她久久不吭声,宋熹似为她想不起来,突地抿唇,道了一句。 “河畔青柳,塞上人家,弄梅采茶,粗衣淡饭,似比那玉楼金阙更为得意几分?” 旧日的言词入耳,墨九微微抿了抿唇。 当初的东寂初登宝座,便已生出这样的感叹。 现下战事频发,他身在高处不胜寒,想来更为艳羡寻常百姓了吧? “呵呵!”她干干一笑,状似刚刚反应过来,“还真是旧地呢?巧!太巧了!” “不是巧。”宋熹微笑着,看她的眼神,就像当初领着她在金州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着找美食的时候一样,满带着宠溺,“九儿,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 “不是来抓我的?”墨九浅笑调侃。 “我为何要抓你?” “我不是很好的筹码吗?” “呵,你提醒我了。”宋熹玩笑般笑着,微微凝神,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突然将眉心紧紧一拧,“你身子不舒服?” “被你撵得大半夜的匆忙跑路,你说能舒服吗?”墨九捋一下头发,直言不讳地说完,又将手心轻轻抚着小腹,有些疲惫地说:“你要说的话,说完了没有?如果说完了,又不想抓我,那就请放我走。如果要抓我,那咱们也赶紧的,不要在这里吃冷风,累得慌!” “你这个脾气啊!”宋熹无奈地叹息一声,对思念已久的人儿,那语气里有着说不出来的缠眷之态。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一颦一笑都那么好看,让他恨不能时时刻刻留她在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或者这辈子都不要放掉了。 可他知道,他留不了她—— 留不了的啊,一直都是这样。 “九儿,我在此等你,是有几句话想问你。” 为了问几句话?这番也着实太辛苦了吧。 墨九不知当笑还是当气,淡淡地抬眉头,“你且问吧。” “你随他颠沛流离,策马厮杀,可都心甘情愿?” “嗯。心甘情愿。” “你可知这皇权宝座下,堆积的全是累累白骨,悲歌尘沙?” “嗯,我知道。” “你可知芳华红颜会老,而帝王之情易逝?待痴情散尽,你如何与他共享繁华?” 他一声比一声问得急,就像每一个字眼都蕴含了万般情意,喷薄而去,让墨九有些头昏眼花。想了许久许久,她方才微微一笑。 “我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好一个无怨无悔。 宋熹像一尊僵硬了千年的雕塑,隔了好久好久才微微牵动唇角。那俊美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笑容。在笑,他确实在笑,可这笑容里,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