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油子们把守城门久了,自然是高低贵贱的人也都见过——纵然身份贵重的人不是他们能仰视的,可也偷偷地瞧过。 他们自有一套总结方法:那高官显宦家里头的女眷,未必就比市井里的女子生得俊俏,有时故意穿得普通,瞧着就跟寻常百姓无异。然而,这身份是否贵重,看衣裳首饰都不准,看那脸上手上的肌肤却是准的——但凡是细白娇嫩,似乎一掐就会出水似的,这身份十有八九差不了——普通人家的女儿,除非天赋异禀,是那杨贵妃赵飞燕转世,否则绝养不出这样的好肌肤来,就算是天生的白,也没有这般娇嫩细腻。 刚才离着远,只看见两只小白手,这兵丁还以为是哪家又出了个豆腐西施猪肉西施,原是想着过来看看模样,让眼睛吃吃豆腐也就算了。没想到一掀开帘子,就觉得这里头坐着的女子迥然不似市井之人,倒像是哪家的闺秀,登时就把兵丁给惊着了。 要知道天子脚下,最多的就是惹不起的人。平日里拿准了,吃吃豆腐沾沾光都不算什么,可若三不知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怕是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两个兵丁既是老油子,当然知道利害,一看这两个女子不像普通百姓,马上将帘子放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车把式自是巴不得这一声,连忙拉着驴走了。天呐,为了这几两银子,一路都快把他这可怜的驴累垮了。等将人送到地头得了钱,先得买点好料犒劳一下这头驴,怎么的——也得添上几把炒黄豆! 两个兵丁等驴车过去了,才小声议论起来:“我的哥,你看那车里是什么人?我怎么瞧着,像哪家的少奶奶?”看着像丫鬟的那个梳着女儿头,那肌肤细白的女子却梳的是少妇发髻,虽然上头只用根素银簪子别着,可那发髻梳得十分精巧仔细,要说市井百姓,也就只有梳头为生的梳头娘子们能盘出来了。 “可不是。”另一个很是同意,“快别说了,只当今天没这事儿。” “会不会得罪了人?”那一个还有些提心吊胆。 “应该——没事吧……”这一个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不过,坐这样的驴车,想来是不愿让人知道,只要咱们闭紧了嘴,应该也不会有事。” 这两个兵丁在商议,驴车里的两个女子也刚刚松了口气。丫鬟打扮的一个声音微有些发颤:“姑娘——” “别说话!”少妇坐得笔直,显然心里也极为紧张,脸上却死绷着不露出来,“好生瞧着,前头到了没有。” 丫鬟小心翼翼地将车帘掀起一条缝隙——驴车连窗户都没有——向外窥看:“快到了。是叫他把车赶到门口还是……” “去角门。”少妇想了想,“你先去叫门。” 驴车的车把式虽然也进过几回京城,但都是往平民百姓聚集的地方去,今儿走的这条路他不熟,却知道这一带住的大都是贵人。不说别的,就这会儿从他这小驴车旁边经过的,就都是精致的马车,有些甚至是双马或四马,将他的驴车比得跟路边的烂泥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到车轮底下去。于是他心里好奇之余,腿肚子也有点儿发软。 偏偏车上两人也不叫停,只让他顺着一条街越走越深。直到车把式实在有点忍不住的时候,才听车上人道:“顺着这边拐过去,停下就是了。” 驴车停的地方正对着墙,上头一扇小小角门,这会儿紧闭着。车把式只见那丫鬟下车,在角门上敲了一会儿,才有个小厮开门出来,只打眼一看就失声叫了起来:“银——” 后边一个字被那丫鬟一把捂了回去,险些把小厮憋死。车把式看着连害怕都忘记了,正津津有味,就听背后帘子又掀了开来,一个银锭子落在他腿上,砸得有点疼。 这银锭子是个五两的官锭,车把式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整块银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追着那银锭子滚,连那小厮失声又叫了什么也没听见。等他把落到地上的银锭捡起来,又用力咬了一口,确信真是银子的时候,那扇角门已经跟刚开始一样紧紧地关着,连带着两个女子也消失了。 不过这都不关车把式的事了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