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忱含笑听着她眉飞色舞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淡然无波般的黑眸比静潭湖泊还要深邃动人。 说着说着她忽然止住了话语,笑容僵在了嘴角,撩着轿帘的手轻轻有些颤抖。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河边有两个老农在争吵,其中一个牵着一头牛,穿着草鞋,灰蓝上衣洗的发白,补着几个补丁,另一个褐色长衫,满嘴络腮胡,体面干净一些。 “陆老三,我陈四再无能,也没有把女儿卖到青楼为奴,长大了又代人入宫为婢。 二丫头嫁给了四村八乡都有名的那个李木匠的儿子,这就是她今天回家孝敬我的新衣服,你家那丫头入宫都六年了,不知是死是活喽!” 老农没有继续反驳牵着牛沿着河边往前走,琯夷看他用手抹着眼泪,自己忍不住也哭了,曾经她在青楼为奴时怨过爹娘,她千里迢迢入宫时她恨过爹娘,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但也是他们无言的祈求逼迫,年久日常,剩下的反而是他们无可奈何的痛苦与纠结。 看似从小到大她都是一颗无人在意的野草,其实娘总是尽力把她的棉衣做到最厚,爹每次入城总是会给她带一包酥糖,可家里实在是太穷,细碎的温情总是显得分外淡薄。 犹记得她被卖到青楼为奴时,爹娘跑了一日一夜至闵舟穿着草鞋的一双脚早已血肉模糊,哭着跪在老鸨面前磕头反悔,犹记得她为了让弟弟继续念书私自答应代人入宫当宫女时,爹第一次打了她。 李成忱轻柔的擦了擦她腮边的眼泪,“既见岳父大人,我们便下去吧。” 琯夷放下轿帘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道:“成忱,我爹娘都是好人,你……” “我知道。” 她并没有领会他说的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村庄遥遥在望,二人下了马车,他摸了摸没有喉结的脖颈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领,琯夷迫不及待的提裙跑了过去。 “爹!” 那人佝偻着背回头看了看她揉了揉眼睛,混沌的双目老泪横流,“琯丫头?” “爹,我回家来看你了。” 陆山颤颤巍巍的想去抚摸一下她的发顶,不知想到什么背过身子偷偷抹了两把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娘准得高兴坏了。” 此时方才注意到琯夷的穿衣打扮并身旁的男子,他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一眼望去既知来人不俗,比闵舟城的大官还要气派,“这位是?” “爹,我嫁人了,他是我的相公。”琯夷解释道。 李成忱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岳父大人,未经二老许可私自与琯琯成亲,万请勿怪,三媒六聘所缺之礼届时我都会补回来。” 陆山眼睛木木的一路都没有回过神来,不时侧头看他几眼,他家丫头嫁人了?似乎对方非富即贵,那是给人作妾了?她没有娘家依附,也不知在夫家有没有受欺负。 马车入村自是惹眼,正是临近吃晚饭的时候,村里人比较多纷纷凑过来看热闹,马夫把一包又一包的东西搬进院子,孟氏匆匆忙忙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琯夷抱着便哭了起来,“琯琯,娘日日烧香拜佛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让娘好好看看。” 李成忱把雪片糖,酥脆小麻花等一些用牛油纸包着的小吃食送给一股脑涌进来的小孩,待她给母亲介绍完自己之后方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岳母。 院内人窃窃私语,“这丫头攀高枝了?真不简单。” “怕是给有钱人作妾吧!” “谁说不是呢,在青楼待过几年狐媚功夫可学到不少,看看人家这本事。” “就算是作妾,也比你家闺女好吧!你看看人家的衣服,看看人家探亲的分量,看看人家这相公……” 李成忱声音清清淡淡不大不小,“岳父大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聘礼明日会有人送来。 琯琯初掌家便能把府内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条,实乃岳父、岳母教女有方,晚辈感激不尽。” “这……应当的。”陆山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内心存了几分狐疑,琯琯竟真的是正妻不成? “娘子,一路奔波,舟车劳顿,可累了?” 琯夷不明所以干笑了几声试探的问道:“累了吧?” “那为夫一会给你按摩按摩舒缓一下经络。”他眉眼含笑附在她的耳边声音温柔似水,而后对着看热闹的众人道:“诸位请便,先行失陪。” ☆、第三十九章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