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被说得满面绯红,一屋子的女人更笑开了,病榻上的老太太也逗得合不拢嘴。头一次见大伯母如此打趣儿说话,齐天睿虽是被接连揶揄笑得尴尬倒也觉着新鲜,只有落在人群外的闵夫人听得出来:这一句,并非玩话。 一对新人又转向林夫人,口称“见过三婶”两人行礼,起身被林夫人揽了,笑道,“这个礼我是一定要的。”这位婶娘年纪不到四十,身材高挑,柳眉杏眼,一身袄裙虽是上好的云缎,却是一色天青,发间一只翡翠金凤钗,耳边两颗鎏金银环宝玉坠,喜庆不失稳重。字正腔圆的京城口音,语声却是江南的软柔,绵绵的,似那鹅蛋脸庞上总是温和的笑,甚是暖人心。 莞初不觉悄悄纳罕,齐家长辈如今还在官中任职的只有三老爷齐允年,听说此人一介文官却有雷霆之势,行事果断,大刀阔斧,是朝中有名的“虎将文差”。不久前高升右都御使、巡抚西北,这样一位人物偏有如此温婉柔媚的夫人,岁数似也差得多,膝下又只一对双胞小女儿,也是有趣。 见过了两位太太,莞初抬眼再瞧,房中华衣丽服、人虽多倒大致都分得清,只有边上一位妇人,眼眉含笑半日不语,她与林夫人一般的年纪,面上妆容雅致,精描细绘,一身杨妃红的云缎袄、双臂上绕着水纹披肩,身姿婀娜,丰韵聘婷,实在不俗。此人绝非仆妇下人,却又不曾在这堂中落座,莞初暗自想来该是个尴尬之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犹豫着看向身边人指望他引领,岂料不待齐天睿接应,身后竟是传来闵夫人的声音,“这是你大伯家的姨娘。” 有婆婆亲自来指点,莞初赶紧福身,“见过姨娘。” 方姨娘紧忙着双手接了,“可是不敢。”又啧啧赞道,“真真是画儿一般的女儿,我只当咱们家的女孩儿算得标致了,这一瞧见,才知当真是井底之蛙了。” 齐天睿笑道,“姨娘这话是要得罪人了。” “可不是!”女孩儿们都围拢过来,“姨娘真是偏心呢!” “哎哟,”方姨娘笑得暖,十分端庄,一边一个揽了秀婧秀雅,“一个个都是美人儿呢。” 方姨娘这边一热闹,端端冷了那高高在上的阮夫人,看着她冷脸不应身边只有自己的儿媳兰洙,闵夫人这才气顺一些,更走近,笑意融融,拉过一旁抿嘴儿笑的女孩儿对莞初道,“这是大伯家的秀筠妹妹,那两个小姑娘是三叔家的秀婧秀雅妹妹。” 眼前这女孩比莞初年纪略小些,身量苗条,面容恬静,柳叶儿弯弯,小鼻小口,丹凤轻挑,许是气血不足人有些苍白,更让这双眼睛总像是心酸有泪又似怯怯含羞,没有秀婧秀雅那小女儿的娇俏,只如水边那柔柔的小柳儿,细雨随风,袅袅婀娜。莞初伸手轻轻牵了她,“妹妹。” 白净的小脸羞得红扑扑的,她似比这新娘子还要难为情,一开口语声极软,“嫂嫂。” 林夫人笑道,“我这两个是聒噪的,秀筠最是个可心人儿,往后姐妹们常在一处,嫂嫂多照应担待才是。” “她能知道些什么,”未待莞初应,闵夫人道,“不过是白长了年纪而已。” 林夫人闻言笑笑,未再接话。 “回老太太、太太、奶奶们,”众人正说笑着,外头小丫头进来回话,“三爷送了回礼帖子进来请老太太、太太示下,问老太太、太太可还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应道,“正好儿,快让他进来见见哥哥嫂子。” 传话出去,不一会儿挑帘子进来一位公子:青丝高束,上插镶紫晶镂雕白玉鎏金簪;身穿织金妆花缎宝蓝箭袖,外罩水蓝鹤氅裘。眉似飞剑,目若朗星,浅麦的面庞高鼻宽额棱角分明;宽肩束腰,身型款款,翩翩少年郎增之一分多,裁之一分少,一撩袍子单膝跪地,书生儒雅掩不住英姿挺拔。 老太太应他回话,旁人都似平常,只有这唯一一个似是见到了那云天之外的来客。齐天睿原不在意,一眼瞥见,端端吓了一跳,只见那丫头雷劈了似的,将才的笃定与装腔作势全然不见,此刻一脸呆怔,两眼发直。齐天睿不觉蹙了蹙眉,天悦生就一副好皮囊,小的时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常被这做二哥的捉弄给他穿了女孩衣裳逗他玩,好在模样美倒不妨碍他长志气,长大了正经习了几年武算是有了男人气。可看这丫头的眼神并非是那痴心女儿见着美少年,倒像见了鬼似的脸色发白更甚惊吓。不管她是看着喜欢还是怕,这一副看痴了的模样实在丢人,齐天睿不经意上前宽袖之下一把握了莞初的腕子,那铁箍子一般的力道足足让她醒了*。 “来,见过三弟。”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