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好吃!姐姐,你手好细,剥得这么干净。你剥给我呗?” “……好。” 这两个年纪相当,一道捡菜,你一眼我一语,合拍得很。那小子言语虽听着撒娇,两眼也老盯着丫头的眼睛,倒没再动手动脚,齐天睿一旁黑着脸瞧着,也只得罢了。 莫向南亲自斟了酒,递给齐天睿,顺着他的眼神低声道,“坏小子,莫跟他计较。” 齐天睿接过,喉咙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 …… 至亲家宴,几盅热酒下肚,将才的别扭烟消云散,席上终是热络起来。景同与莞初意外地投缘,小姐姐清灵的模样和一口糯糯的江南口音让景同好是喜爱,不听地问东问西,听她说民俗小吃,听她讲烟雨江南,山林乡间的传说,一个个亲历的趣事,就连莫向南都听得津津有味;而小霸王口中的塞外草原也让莞初十分入神。 齐天睿知道丫头从小跟着老泰山行南走北,最是心仪各地风光,于那从未见过、一望无际的草原自是吸引,更何况景同口中的塞外可不只有天地苍穹,更有狼群、有风雪、有万马奔腾…… 齐天睿在一旁安静地品着酒,任他二人亲近,一来是不想扰了丫头兴致,二来,也一面听着一面在心里暗自思忖。 当年衍州一战,肃王爷一家惨遭灭门,唯一的女儿与襁褓中的嫡孙被俘去胡营。彼时草原三足鼎立,两股势力恶斗,唯有瓦剌部落与中原相好。也是命不该绝,姑侄二人生死一线被瓦剌太师救下,为着遏制边疆战火隐姓埋名养在了胡营。因此上,景同开口第一句说的就是蒙语。胡人野蛮,狠厉,养得他狼崽子一般,五岁时被威远大将军迎回朝中,袭下老祖的爵位,六岁成王! 这传奇的身世本该到此结束,肃王灭门,在朝中再无根基,一个空爵位养一个小王爷,再不会有什么实权把握。岂料,这小王,生就带着一股霸人的气势,学文习武,搏命一般的狠绝。行走京城,达官显贵的公子哥们哪个敢触他的霉头?为戍边,兵部擂台夺印,当年的武状元险些命丧小霸王拳下。血淋淋的帅印夺下,又送回,唯丢下一句话:我阿爸就是十六岁夺的印,我今儿也试试。 虽说嚣张,却是极有根源。瓦剌汗国雄踞草原,统一在即,而当年的太师夺位成了大汗,此人正是景同在草原的养身之父。胡人血性、极护犊子,登基不久就封景同瓦剌汗金顶一字王。从未有人能在两边为王,从此边疆修好,更进一步。每年瓦剌特使往中原送礼,都会拜望肃王府。两边至亲,人都说小霸王一封信,顶得边疆千军万马,如今的安宁谁又能说没有他的功劳? 只是,这荣耀落在齐天睿眼中,却不知为何对这小王生出一丝怜悯:他口中的草原如家一般亲近,思乡之情溢于言表,可中原与胡地不可能永世修好,他究竟算是哪边的人质?一旦战火起,他这一身的武艺会为谁而战?为他出生前就灭去的族人,还是他睁开眼就看到的亲人?为他身上流淌的血,还是为他心头的挂念…… 午宴开得晚,一顿饭几个人吃到了后半晌,又上了茶。景同正跟莞初聊得起劲,莫向南却提醒说,与乐园的戏要开锣了。景同蹙了蹙眉,“我不爱听戏!” “那是我大哥的班子。去听听吧。” “是么?”景同惊讶,“那可得去捧场!你们一道去么?” 齐天睿原本不想去应那场面,可知道丫头是想让小王爷去给谭沐秋镇镇场子,这便应下。只不过,莫向南依然不便前往。临行,齐天睿回头看着伊清庄的匾额下,莫向南负手而立,修长的影子落在西斜的日头里……小王爷的叔叔,小小的绸缎庄主,他一定有万般的苦衷才不能在世人面前露面,赚尽银钱又如何…… …… 晴了一整天,此刻朗朗夜空,繁星满布,一颗一颗缀得仔细,落在水面上,闪闪烁烁,天与地和;小风过,悠悠涟漪,一波一波将那光晕开去,满湖晶莹…… 沿湖而走,马蹄嘚嘚儿,莞初靠着身后的怀抱,深深吸一口那湖水与星辰的清新,醉了一般眯了眼睛…… “看把你美的。”身后沉沉的语声轻轻咬在耳边,“将才的戏听过瘾了?” “你不过瘾么?” “嗯。”齐天睿不得不应。哪里得见谭沐秋素衣清唱?只有一把胡琴跟奏,这么近,这么清静,能听得到他喉中转音,干净利落;大开大合,荡气回肠!更难得的是,原当今儿这场面这么尊贵,金陵城的达官贵人定是都接了帖子,银钱先不论,多少脸面?往后谁还敢轻看谭家班一眼?可一去才知道,只有他们几个,至亲挚友相聚,好不亲近。齐天睿不得不叹,谭沐秋果然大气! “看我哥今儿唱得痛快,他与褚大人真的是好呢。”他的声音,莞初早已惯熟于心,今日她就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哥哥和他身边围拢的人,难得见那眉头舒展,难得听他与人聊得热络,一遍遍回想只觉心暖,“小王爷也与哥哥好呢。”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