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云有苦难说,弟弟亲近,但她思及自己这些年内心的挣扎,怕得弟弟也走了自己老路,于是只隐忍不说。再者绿莺,到底是个心中存不住事情的。如今看着孔辙,虽是深觉他是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可那心事,却又是人命关天,且事关父母双亲,一旦说出口去,以后的事情,又如何能控制在她的手里。 于是只微微含笑,说道:“你来了。”又笑了笑:“总是我自己心窄,凡事想不通,过不得那道儿坎儿,每每自苦,又要劳累亲近之人,也跟着担心受累。” 孔辙闻弦歌而知雅意,自是猜到了,萧淑云这是心事不愿意外露,微微含笑道:“既是姐姐知道自己心窄,就更不应该自苦才是。有道是,世人皆苦,唯有自渡方可自我解脱。若姐姐自己都不愿意放过自己,旁人又能奈何?” 一番话触动萧淑云的心事,她如此痛苦,不过是,既放不下爹娘的罪恶,又不放下爹娘的恩情亲情。欲要亲近,偏有拦路虎,欲要斩杀那拦路虎,偏又放不下良心。左右为难,痛苦不堪。 默默无言半晌,萧淑云问道:“若是你知道,你最亲近的人,做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你待如何?”含糊其辞,总算是破开了一道口子。萧淑云只觉这么些年,她除了能逃避,便是故意遗忘,除此之外,她再无他法。却终究还是没法子释怀,无法去面对他们。 孔辙聪慧,瞬时间便明白了,只怕这做下不可饶恕事情的人,正是那萧府的老爷太太了。一时间,他倒是明白了,为何面前这女子,竟是和爹娘疏离至此。却原来,不过是情感与理智相悖而行,她无所适从,只得选择的逃避。 然而这却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可饶恕的事情?是何种不可饶恕的事情,会让她明明心中十分在意那对儿双亲,却还是选择了远远的离开。 沉吟片刻,孔辙慢慢说道:“虽有说辞,说是大义灭亲,是为美德。然则自古来,上至帝王,下至民众,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心无私情,只怀有大义。便是真有人能做下此等壮举,此人虽为我辈所敬重敬仰之人,但细想之,却也是无情之辈。而我们,却皆是普通凡人,既无此坚韧之心,又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存有包庇之心实乃是人之常情,倒也不必太过自苦苛刻。” 这番话说尽,孔辙缓了口气,脸上浮上怜惜的神色来。这种事情,若是落到他头上去,那也是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才能两全的为难事儿。想来这些年,面前这女子,也必定因着此事,而夜夜煎熬难安。 孔辙难免心生出袒护之心,故而又劝道:“便是圣人在此,也难以道出一个公论来。姐姐不过一介女子,依着小弟来说,不若回归本心。如何才能让姐姐心中舒坦,姐姐便这般去做便是。” 萧淑云本是为着孔辙的话神色颇有些怔怔,然而听到此言,不觉忽而一笑:“这话说的却是偏袒了,瞧你也是如此,我心中倒是安宁了不少。这些年来,我一直进退两难,倒是你这番话,解了我的心结了。” 孔辙有心再去细问,却是怕得萧淑云有心躲避,再生出了介怀来。于是只笑了笑,起身去倒了杯清水,端了来给萧淑云喝。 他的后宅子颇为复杂,便如萧明山所说,他如今之力,还不能承诺给她一个安稳舒心的未来。既是如此,不若先做一个贴心的好弟弟,守着她,护着她,却也是极好的。若是他日他能得有能力,给她一个平和安稳,而那时候,她还不曾另嫁,那便是他倾吐情谊,以求得佳人在怀的时候了。 第046章 许是心里顺遂了, 萧淑云这病倒好得极快。 这日正坐在庭院里头, 捧着绿莺新沏的茶水慢慢嘬着, 三朵在二门那里探进头来,被萧淑云瞧见,立时瞧不上她那藏藏躲躲的样子, 眼一横,喊道:“三朵, 进来!” 三朵的腿都软了, 垂着脑袋, 慢吞吞蹭了进去。 她奶奶快死了,原先还有心给她留个自由身, 偏这时候再想要卖身为奴,这位瞧起来软塌塌的娘子,却是不肯要她。奶奶说,若是等她死了的时候, 娘子还是不肯要她,那她就等着出去讨饭吃罢! 三朵不愿意出去讨饭,做了叫花子,于是这些日子很是花了些心思, 在那个管事儿的绿莺姐姐跟前卖乖, 倒是愈发的讨得那个姐姐的欢喜了。 偏这个原本瞧起来最是好说话,心慈手软的娘子, 却是每每瞧见了她,都要皱着眉满脸的不高兴, 虽是不曾呵斥过她半句,可那凉兮兮的眼神,每回瞧在三朵的眼睛里,都叫她忍不住想要打颤。 萧淑云不喜欢这个眼神活络,满脸都写满了小心思的女孩儿。偏她奶奶病怏怏的来求了好几回,一个眼见着要死的人,她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