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瞥了一眼,转过视线。 她像个没骨头的笨熊,先是扒着钟绍齐的肩膀,被人捧着脸揉了两下,又负气地拍开他手,一扭头,一落座,脸贴着桌面,总也睁不开眼的样子。 “可没人告诉我这么累的,小电影都是骗人的——”她控诉,“钟生,我昨天、我昨天……” 昨天至少喊过七八次“不来了,睡觉吧”。 虽然确实是呜呜咽咽喊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但是! 她右手捂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下流,无耻,钟同学,你假正经。” 钟绍齐:“……” 他耳根通红。 默不作声地,只给她做了个三明治,对半切开,配上牛奶。 指尖抵住盘边,往她面前推了推。 “先吃早饭吧,”他话音低沉,还真带了些许能听出的愧疚歉意,“下次……不这样了。” 他话说的这样真挚,陈昭却没憋住。 遮住了眼睛,没遮住嘴角,唇畔一勾,几声闷笑便倾泻而出。 “还有下次啊?”她一边装模作样地凶人,一边,却直起身子,把餐盘扒拉到面前。抿了口牛奶,又咬下一大口三明治。 顿了顿,扬起脸看他时,分明素面朝天,偏带三分天生娇俏,连得寸进尺也可爱,“哼,你得亲亲我才有下次。” 无论什么年岁,自觉被人爱时,总像个刁蛮又骄纵小孩。 好在即便如此,也能换来他俯下身、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顿平静温馨的早餐。 如寻常爱侣。 “我不吃生菜,也不吃——诶,等等,钟生,你熬的汤?那我喝吧……我可喜欢喝这个了。” “你要不要也尝两口?你不试我也不吃了,要一起才觉得好吃啊,要胖也得一起胖。” 餐桌上,钟绍齐听得她这“无赖”嘀嘀咕咕,说得头头是道。 苦笑一声,无奈,经不住她缠,便也微微低头,就着她的勺子喝一口鱼汤。 喝了汤,似乎有些淡,他又起身,到厨房里拿盐盅。 陈昭也不拦着他动作,只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瞧着他难得多了丝“烟火气”,忙前忙后,虽不如商场上姿态从容,可莫名的,她更喜欢这样子的钟生。 以至于,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也越觉得欢喜。 她少年时曾幻想过许多关于轰轰烈烈动人又断肠的感情,什么豪门恩怨,什么爱恨情仇,远走他乡和温柔纠缠。 不过,在这样的一个平凡早晨,她想,自己好像得到了远胜于那些经历的,更珍贵的东西了。 准确来说。 如果不是手机铃声恰好吵人响起,且有绵延不休的趋势,她这份圆满或许能来得更久一些,写篇文章洋洋洒洒也不为过。 那电话铃声仿佛催命,哪怕两人最初都有十足默契的准备忽视过去,响的久了,也不得不齐齐看向那头。 “我帮你去拿。” 钟绍齐终究还是停下手中帮她搅匀汤水的动作。 抽了张纸巾擦净手指,复又到沙发边,帮她拿来不依不挠响了大半天也不见停的手机。 陈昭接过手机,眼见着屏幕上是个十足陌生的电话号码——甚至连归属地都是自己久未接触的香港,心下一时疑惑。 却还是划开绿色的接听按钮,凑近耳边。 那头,是一阵信号不好似的沙沙声,夹杂着隐隐听清、令人不住蹙眉的痛骂,和小女孩的抽泣。 “喂?”半晌,没听到有人说句直白明了的话,陈昭不得不先开了口,“找谁?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家、家姐……” 或许是她这句质问惊动了对方。终于,电话里传来一句抽抽噎噎的回应。 女孩用结巴的粤语,称呼她一声姐姐。 几乎是瞬间,陈昭握住手机的五指猛的攥紧。 她默然半晌,拿起牛奶灌一口,末了,又冷冰冰反问一句:“你是谁,凭什么叫我姐姐?” 哪怕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但让人回忆其当年的不堪和种种郁卒,实在有些太残忍,她宁可—— 对方却并没给她细想和选择的机会。 女孩“哇”的一声,在电话里痛哭失声。 “家姐,阿爸就嚟死,佢想见你,呜,你返嚟一趟好唔好?” (姐姐,爸爸快死了,他想见你,你回来一趟好不好?) 她没回答。 撂下这句话过后,电话反倒叫那头挂断。 “……” 手中的玻璃杯,被重重磕上餐桌。 陈昭有一百万种理由拒绝这个充分无理的要求。 因为她的父亲自她五岁之后,再也没有履行过任何做父亲的责任,甚至于,她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给任何理由而逃去香港的“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