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她的后话,盯着,好一会儿,视线又扫过那个叫陈昕的小姑娘。 “什么朋友,”末了,她问,“我不记得我在香港有朋友。” 女人畏畏缩缩,“姓宋咯,他两年前就来找过我们,最近又来了一趟,说你混得蛮好,还给了我们一笔钱——那钱、那钱治病又花光了。” 宋致宁? 陈昭眉心一蹙。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查到自己家头上。这个宋三少,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未及细想。 继母又凑上前来:“你也知道啦,我们用钱,现在很紧张,家里有病人,我又不能上工……” “……” 陈昭歪了歪头:“行,是不是想我把你花了的钱一五一十都还给你?”说话间,作势要从包里掏钱,脸也不抬,撂下句,“可以啊。” 女人面上一喜。 盯着她的包,小声说:“也、也不多,就六十多万,你看,你给我多少合适?” “六十多万我当然给得起。”陈昭依旧在包里翻来找去,咕哝着,“对了,你把我以前的爸爸还给我,我马上就给钱,没问题吧?” “……” 话音落下,无须回应,陈昭也恰时停住了自己那装模作样的动作。 她收手,抬头,看着对方霎时间惨白的脸。 侧过脸,也看着病床上,陈正德在睡梦里依旧紧蹙的眉头。这一瞬间,却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究竟更近似于同情,还是那些所谓的快意。 她只是觉得,心里沸腾了许多年的、对命运的憎恨,对家庭、对人生、对所有不该在那个年纪经历的摸爬滚打的恨,仿佛都一齐涌上喉口,上不去,下不来。 多恨啊。 多无助啊。 她分明两眼沤红,满是怨怼。 面前闪过的,却不过是自己初来香港那一夜,蜷缩在天桥下的画面。 没地住,没钱用,只能像流浪汉一样狼狈地瑟瑟发抖。 那年她才十九岁。 她露宿过,睡过棺材房,被人揩过油,在社会的最角落像只过街老鼠一样生存。 她被很多人看不起,甚至被亲生母亲看不起,唯一的、在香港的亲人,为她做的—— 只有永远“新鲜”的闭门羹。 凭什么。 她对继母言笑晏晏:“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从我这里揩走一分钱?” 凭什么只有她才要过这样的人生啊! 她有那么多的情绪要发泄,有那么多排演千万遍、足够伤人的话要说。 可这时,她不自觉紧攥的手指,却忽而—— 被轻而又轻地,扯动了一下。 陈昭低下头。 她看见的,是陈正德那张衰朽的脸。 和一瞬间,从他眼里爆发出来的惊喜和激动。 这老家伙张开嘴。 喉结滚动着,手臂发抖,一下又一下,扯动着她的手指。 而后,发出几声“呜呜啊啊”的声音。 呜呜……啊啊……? 陈昭愣了愣。 不知过了多久,唤醒她神思的,却是耳畔,一声惨烈的哭嚎。 她蓦地回头,而臃肿的继母,此刻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仰面大哭。 浑浊的眼泪,总也揩不干净的鼻涕,花成一片的睫毛膏。 女人嚎啕着:“他一个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