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觉得讨厌,可对当时的她来说,无论傅弋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在这群狼厮杀的混乱世道里,她只能依靠一个窝囊又草包的男人,于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 时隔一世,他现在已经能原谅当时自己的自负和愚蠢了,物是人非之后,他很难对她很快产生熟悉和亲近之感,两个人在那个世道里,没有过渡就那样以敌对的方式出现,他做不到全身心去相信她,去照顾她,并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但他无法饶恕和原谅的是,他们原本不必如此。 但在前世她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深切地体会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他记得自己去看过她一次,彼时谨姝对于她来说,是个时运不济的可悲故人,他心里有几分可怜她,还有几分感叹,并无太多的情绪存在。 她先嫁傅弋,后又被刘郅所霸占,她在后宅里度过了暗淡的短暂的一生,被人摆布,被人鄙夷,被人唾骂……她这潦草的一生,终结在这一场漫长的病痛之中。 听说她病了小半年了,身子弱得很,入了冬更是一天见一天的虚弱。 他觉得她确切是命不好的,因为在夺得这天下之后,他完全有能力抬抬手保她一命。但她却没机会了。 他问了太医,太医摇头说,就这两天了。 他站在屏风后头,隔着纱帐看见躺在里面的一个模糊的身影,记忆从最深处翻卷上来,他记起她小时候的许多模样,那些模糊的影子,让他心口莫名发堵,他不愿承认自己心有戚戚然。他抿着唇,说了句,“罢了,终究是咎由自取。” 他在想,当初如果她嫁给他,他一定不会让她落到这个地步。 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他出了栖兰殿,抬头看外面的日光,许久没有动。 郑鸣凰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王上为何哭了?” 他摸了一下,不知何时落了一滴泪。 …… 谨姝入殓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叶昶站在他身侧,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无人可倾诉,低声说着,“我四妹妹,确切是福薄又可怜的人。她小时候身体很不好,祖母从外头带回来的时候,家里没几人把她当自家人。” 这一世李偃从来没问过,谨姝是如何进的叶家,如何成为了叶家的四女儿,还备受宠爱,甚至有着这样那样的传闻。谨姝也没告诉过她,她并不是那种会哭诉苦难的人,那些逝去的无法忘记的伤痛,于她来说,只有丢掉或者忘却,不会再提起。 但他并非是不想知道,而是因为前一世的那一刻,他都知道了。 “我姨娘并不喜欢她,但这么多年,并不敢动她分毫。因为她是祖母带回来的。” “我祖母笃信佛,一生亦挚爱我祖父,祖父死的时候,我祖母许久走不出来。” “谨姝长得很像我祖父年幼的时候,尤其那双眼睛,性格也像……” 第36章 李偃始终对谨姝的身世有所怀疑, 但并不十分明确, 他发现谨姝的地方是汝南附近, 那时候谨姝没多大,看穿着和神态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虽则乱世,但苦的大约都是穷苦人家,家里有权有势的, 想想办法总能活得舒服点儿。 不至于把孩子丢了。 谨姝也不像是走丢的,看样子她在那个破房子里待了挺久的,但应该也没太久,像她这么大孩子, 还是个清秀姑娘, 没有遇上人贩子除了运气好,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被盯上。 她身上很少东西, 两件破衣裳,很旧了,颜色都不太看得出来, 但洗得很干净,没有乞丐身上那种惯有的馊味儿。 还有一个包袱,里面都是些碎东西,一个珠钗,断了一半, 单看做工应该不差, 珠子是玛瑙, 看色泽和通透度, 都不是次品。但很旧了,还有残缺,也说不清是捡的还是原本就有的。 一个盒子,端端正正放了一块儿石头,不是什么宝石,就是一块儿破石头,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挺锋利的,但应该也没什么用。 一根竹笛,特别短,大概比他的手掌伸直了要长一点。上面有许多划痕,原本挂穗子的地方,只剩了一段残绳。 她会吹,但调子已经不准了。 她那时候大约三岁四岁或者五岁? 看不出来,很瘦小,他也没什么跟小孩子交往的经验,看着小孩儿都差不多。 看言行倒应该不小了,竟然还识字,普通权贵家的姑娘都不见得会识字,何况她这个年纪。 他观察过她许久,也问过,她只是摇头,一脸懵懂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但也可能是不想说,他也就没再问过。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谁都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哪怕是个孩子,他好奇不过来。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