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今日精神不错,听她这样说,便点了点头道:“你随我进来。” 林行远对这长辈莫名有些发怵,不敢放肆。当他是要帮忙,就将剑靠在墙角,跟进去了。 杜陵屋里充斥着药味,桌子跟地面擦得一尘不染,明明是老人,屋子却整洁非常。东西摆放得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看得出他原本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 杜陵盘腿在中间的榻上坐下,示意他也过来。然后问道:“一路在外边,学到什么了吗?” “我……学到许多。”林行远说,“学心境?” 杜陵又问:“你想向我请教什么?” 林行远:“……” 他炯炯有神地看着杜陵,然后干笑一声。 杜陵了然,也笑道:“行,我知道了。” 他朝后面一指:“那是用衣柜改成的书柜,你可以过去挑点书看。被方拭非偷偷卖了几本,但我记得,同兵法军事相关的书,都应该还是在的。你喜欢吗?” 林行远大为惊奇,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把衣柜前面的黑布拉开,果然看见成排的书册。 这年头书可不便宜,尤其是一些传阅不广的书籍。这样一柜子书,太值钱了。 他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查看。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笔势矫健,当真有“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之状,书脚及空白处写着详细的注解,中间还夹着图示跟标注。 林行远心情难以形容,又抽了几本,全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林行远回头颤颤问:“这是您抄的?” “这是我身体还康健时默出来的。书籍太重,南下时未曾带书,就记在脑子里。下边堆着的,是我口述,要方拭非记的。”杜陵说,“待我百年之后,也没什么可以留给你们,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林行远:“全您写的?那这批注?” 杜陵说:“老夫写的。区区拙见,你随便看看吧。有一些,倒是你父亲年轻时的看法。你可以瞧瞧。” 林行远将书抱回来,放在榻中的桌子上,低头道:“敢问,先生尊姓?” “哈哈。”杜陵笑道,“老夫杜陵,当年与你父亲在朝中多有不和。无奈他背面叫我老贼,当面还得叫我先生,叫我逮着机会就欺负。恐怕他现在还是很讨厌我的。” 林行远也笑道:“哈哈,听闻多年之前,有一位天子之师,也叫杜陵。” 杜陵点头:“嗯……” 林行远:“……” 林行远退了一步,满眼写着惊讶和无辜。 杜陵当年在朝中可谓如日中天,深得陛下厚爱,纵是今日,陛下依旧留着他太傅的虚职。他的突然失踪,至今都是京城未解之谜。各式传奇皆有,还有人道他是被什么妖精勾走了魂。 杜家上下多年一直在寻他的踪迹,却没有半点消息,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原来是跑江南来了?还同方拭非在一起? 那…… 林行远忐忑问:“那方拭非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自己去问她。”杜陵笑道,“其实你带她去上郡,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老夫是谁也不重要。忘了罢,今后好好过日子。” 林行远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杜陵看他这模样,也觉得精神有些乏了,便道:“拿出去吧,你在我面前不自在,可以去找方拭非多聊聊。她不是什么骄纵或目光狭隘的女子,和你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若是出了什么事,念在我的面子上,多包容他一些。” 林行远失魂落魄地点头,脚下磕磕绊绊退出去,顺带将房门给关上。 杜陵看他一脸敛容屏气的模样,不由好笑。 林行远出来,便迫不及待地掉头去找方拭非。 对比起来,方拭非有什么好怕的? 方拭非放他进来,过来人一样地安慰他说:“怎么?被敲打了?习惯就好,我师父也时常敲打我。” 林行远气若游丝般地吐出一句话:“我有点怕。” 方拭非说:“没事儿,我以前也怕!但怕他做什么?你看他现在老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林行远挫败道:“……你真是,算了。” 林行远见她铺陈的信纸下压着一本书,粗粗瞥去一眼,透出一行小字。 林行远惊道:“变态伍子胥?!” 方拭非:“……” “是伍子胥变文!!你——”方拭非吐出一口气说,“没关系,我就喜欢你不学无术的样子。” 林行远:“……” 够够的了。 方拭非提笔疾书,林行远好奇问道:“你在写什么?” 方拭非:“写信。”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