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药铺的时候,她的手脚都是颤的,预定的功课也没心思做,满脑子都是当年在五虎大王营寨时,瞥见张弘范的身影那一刻的惊惧和愤怒。还有在惠州牢房里时,杜浒对她说的那一句话:“决战时,眼看不行了……我纵火烧了自己的船,想去撞张弘范的帅船……嘿,嘿,没成功……” 此后,他们跟着张弘范,从惠州到建康,又一路到了大都。杜浒两次试图从他手里营救文天祥,又两次功败垂成,差点赔上命。对奉书来说,如果没有张弘范的存在,她简直要认为师父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 而现在,这个曾经打败了父亲和师父的大坏人,“一病几个月,换了多少个大夫都不管用”?她躺在炕上,想象着张弘范缠绵病榻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一时间觉得痛快淋漓,一时间又怅然若失。 她一骨碌滚起来,跑到药铺里问徐伯:“北人到了南方,是不是都会生病?” 徐伯正在一点点的分拣药材。这个问题有些出乎的他意料,但他还是耐心答道:“南方瘴气袭人,冬天湿,夏天热,北人确实容易水土不服,然而也不是人人都会生病,不然……嘿,不然过去大宋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败仗。怎么,问这个干什么?” “若是因为瘴气而生病了,是个什么症候?严重不严重?会不会死?” “各人的体质不一样,哪有什么绝对的呢?要是真染了瘴疾,赶快请大夫来对症下药,才是正道。怎么,你问这做什么?是不是在哪儿看到了病人?” 奉书赶紧说没有,借口泡茶,跑到了厨房。厨房里小六哥正在偷吃东西,听到她进来,吓得跳起来,一回头,见是她,才笑道:“你回来啦?去哪儿了?这么高兴,路上遇到什么事了?”说着递给她一块饼子。 奉书接过来吃着,含含混混地说:“我就出去走了一趟……路上可热闹了,我看到了好多集市,卖的东西稀奇古怪的。” 她向他说起那一大群鸡鸭鹅,小六哥笑道:“去斜街了?那是鸭鹅市,天天如此,那里的鹅儿专门嫌贫爱富,没咬你,算你运气。” 她说起那一群脏兮兮的闲汉。小六哥道:“那是穷汉市,是贫民出卖劳力的地方。这些人没有正经收入,每天靠运气吃饭,没钱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以后离他们远点。” 她向他说起那混在一起的醉人香气。小六哥道:“唔,那是香料市,里面全是天竺、西域运来的珍奇香料,还有些罂粟、麻子仁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你可要小心,打翻一盘那里的香料,你叔父就算把你卖了,也不一定赔得起,嘿嘿!” 奉书被他唬得连连点头。听到一个“卖”字,她立刻又想起了那个被卖掉的汉人女孩,迟疑着描述了当时的情状。 小六哥不以为然,笑道:“那是'人市',专门卖人的,跟牛市、马市、骆驼市一般。这叫做人畜平等,以后在大都住久了,你就见怪不怪了。” 奉书又问:“他们说把那女孩卖到了院子里……那是什么地方?” 小六哥一怔,转了转眼珠,说:“那,那个,是很好玩的地方呗。” “你去过?” “那当然……”小六哥刚想夸口,看她一脸怀疑的神色,只好改口:“我只是听人说过嘛,等我长大些……” 他忽然缩了缩脖子,住口不说了。奉书听到一句话从门口飘进来:“等你长大些,最好也别去。” 杜浒撂下手里的包袱,拉过一张板凳坐了,问两个孩子:“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小六哥见他面色不善,赶紧借口干活,一溜烟走了。留下奉书一个人,只得讪讪笑道:“你今天回来挺早啊。” 杜浒不理睬这句不痛不痒的寒暄,站起来,皱眉道:“问你呢,小姑娘家的,从哪儿学的这些词儿,什么院子、堂子的?今天一天是不是好好儿的在家?都干什么了?” 奉书见他居高临下地瞪着自己,似乎不太高兴,心里登的一沉,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小声道:“我……我也只是听人说了一句……” 想撒个谎,但最终决定实话实说,说自己白天不得已替小六哥跑腿出了趟门,走了半个大都城,见到了些新鲜事物,包括那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