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色怅惘,亲随们不敢接着开玩笑,牵来一匹通体漆黑、皮毛油亮似绸缎的骏马,扶醉醺醺的周都督上马。 周都督一手挽紧缰绳,一手拍拍马脖子,忽然低头笑了笑。 “观音奴喜欢好马。” 亲随们愣了一下,在一旁陪笑:“都督想孙女了。” 周都督凝望夜色中的阑珊灯火,没有否认。 亲随们忙道:“都督慈爱,传旨的天使已经抵达江州,九娘如今贵为县主,肯定很风光。” “可不是!” “县主还有食邑呢!” 周都督接过长鞭,想起九宁送自己走时的情景。 长安和江州隔着千里之遥,小家伙依依不舍,坚持要送他出城,一路上拉着他的袖子啰里啰嗦叮嘱了许多话,他驰出很远后,一回头还能看到她站在城头上目送自己的娇小身影。 一走这么久,观音奴一定很想他,盼着他早点回去。 她寄来的每封信,末尾都会问一句“阿翁几时归家”。说她长高了,会拉弓了,能骑着马把十一郎他们甩在身后,还会斗鸡,靠将军和小黑赢了不少银钱。有时候信里会提起周百药,故作大方地说阿耶又为难我了但是我一点都不生气,阿翁千万不要怪阿耶呀!隔三差五告周百药一状,生怕他这个当阿翁的记不住,下一封信还会故意帮阿耶“求情”。 周都督笑着摇摇头:自从三娘走了之后,好多年没有这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了。 想到观音奴乖乖给他写信,在家里巴巴地等着他回去,惦念着他,等着他回去给她撑腰,真想快马加鞭赶回江州,看她惊喜地迎出门,扑到自己身前,抱着自己撒娇。 周都督拂去大氅上的飞雪,笑了笑。 看来,他终归是老了。思念家中孙女的这一刹那,居然也软了心肠。 一行人离了平康坊,走到外面长街上。 天色已晚,长安城各处夜禁,金吾卫沿路巡查,护卫宫城。 周都督散漫惯了,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金吾卫认出他是那位敢和如日中天的李司空叫板的大都督,又有宰相亲笔写的手令在手,没敢多加盘查。 回到崇仁坊,刚拐进巷口,前方突然一片通明,手执火把的带刀士兵把守在一座宅邸前,高墙后隐隐飘来惊叫哭泣声。 裴望之拨马靠近周都督,小声道:“这是赵令嘉的宅院。” 宰相赵令嘉前些天被曹忠逼死了,赵家人六神无主,想要离开长安。曹忠知道消息后,派人围了赵府,随意找了几个罪名扣在赵家郎君头上,打算斩草除根。 小皇帝什么都听曹忠的。卢公一心辖制李元宗,不愿在这个时节多生枝节,没有插手赵家的事。其他朝臣要么胆小怕事,要么有心无力,要么和赵令嘉关系平平……如此种种,无人施以援手。 曹忠一手遮天,赵家的覆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周都督扯紧缰绳停了下来。 士兵们深夜明火执仗搜查赵府,隔壁几家关门闭户,没人敢出来看热闹,巷子里冷冷清清。 风雪中,哭声愈显凄凉。 赵令嘉已死,赵家几位郎君被拉了出来,直接捆了手脚,推进一辆等在门口的囚车里。 少倾,赵家妇人们披头散发,哭着追出来,其中一位老妇人甚至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踏过雪地,口中不停唤着“大郎、二郎”,追着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