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上前:“姑母怎么动这样大的气,不值当的。我已听说了,说到底还是伯府今日不周到了,在我婆婆这样大喜的寿日子里没照看好姑母的马车,您快别动气了。就看在侄媳妇的面上,且赏脸先用了我的车可好?” 朱氏这一番话既是给足了脸面的劝解,也有隐约的敲打——到底是昌德伯夫人的寿辰,齐氏这位庶出姑奶奶要是真知道自己在娘家的分量,就该顺坡下了才是。 在这一点上齐氏倒还没想的太细,只是听着朱氏说话客气,顺势就又哭了出来:“侄媳妇,你最是贤惠知礼的。我……我哪里是因着这车马,实在是菱丫头你这表妹……” 论起胡搅蛮缠的滔滔不绝,齐氏本来就很有一套。而此刻接连在俞菱心面前折戟的挫败感,以及在荀澈这个亲家子侄面前丢脸的憋屈混合在一处,越发又哭又说闹个不停。 朱氏其实只是想说几句客套话,再拨辆马车,赶紧将齐氏与俞菱心这对母女快快送离昌德伯府,却没想到齐氏这个做派真是名不虚传,哭闹的声音又大又连贯,紧紧扯着她的手力气又足。 朱氏两番想好声好气的插话打断齐氏,竟插不进去。主要是朱氏自己是出身于承恩公府的姑娘,无论是在闺阁中还是嫁到昌德伯府里都是习惯了轻声细语地说话,单以嗓音而论,哪里能与这样滴水不饮骂阵半日的齐氏相比。 没奈何,只好让齐氏再多说几句。 与此同时,俞菱心也有些呆呆的。 她本就望着荀澈,他俊秀的五官在这暮色四合当中格外显出了几分柔和,薄唇上扬的角度很小,小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但他的眉眼又仿佛是在含着笑的,那样优雅而从容的。好像世上一切的问题在他跟前都不是问题,不论是怎样的尴尬困局,又或是怎样的困难艰险,对他而言,都只是小事一件。 其实这样丰神隽秀,姿容雅逸的荀澈,俞菱心上辈子回京之后是没有见过的。 前世的天旭十九年,他们成婚之际,这位曾经名满京华的翩翩佳公子早已病得脱相,两颊瘦得深凹进去,肌肤满是枯黄之色,能盘起来的发髻已经很小,快要连金冠都戴不稳,发丝间几乎半是银白,不知是因着中毒用药,又或是殚精竭虑、劳神太过。 但即便是那样形销骨立的枯槁模样,俞菱心也仍旧记得,荀澈眼中含蓄的锋芒,面上从容的神态,仍旧与此刻是一模一样的。 前世记忆中遥远的种种与眼前意气风扬的青年仿佛自然地融合成了一体。稍微再多想一想,她便觉得眼眶有些热了,鼻子也微微发酸。 此时此刻的荀澈,没有家破人亡,没有中毒垂死,也没有生前身后满天下的奸臣骂名。 这样真好。 而在这一刻,荀澈终于后退了一步,同时微微侧了身,目光便缓缓向她转过来。 “慎之,走罢。”明锦城在荀澈身后实在不耐烦了,直接提了一句。 荀澈点点头,也没有再向齐氏或朱氏多什么礼貌的招呼,只是飞快地与俞菱心目光相触了一下,随即便转身与明锦城一同走了。 他的脚步又轻又稳,与平日里没有任何分别。接下来一路去接了妹妹荀滢,又重新回来登上自家的马车,间中与明锦城并荀滢随口闲谈之间,也稳稳当当没有任何的不同。 一直到荀澈回到了文安侯府,进到自己的书房里展开一卷书柜角落里的画卷,他那惯常从容而镇定的目光,才终于柔软起来。 这是一幅还没完成的画卷,画中的丽人站在一株合欢树下,乌发似云,姿态娴雅,身穿一袭清丽的玉色长衣,身型婀娜娇美,便如一支亭亭玉立的玉兰花。唯一未竟的部分便是那丽人的眉目五官,只有个大概的轮廓,而这画卷上也无题字印鉴。 稍稍回想了片刻,荀澈便提了笔,轻染淡描的几笔之后,鲜活而灵动的少女面容终于绘画完成。 题字之处,笔走龙蛇,他满心都只有一句话,便是从与她目光相触那短短一瞬之中得来,原来古人诗话诚不我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