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知道大姓说得就是世家了,便摇摇头:“我不是大姓的,我是从山里出来的。” 老者不禁奇道:“哎呀!不是大姓的,也能进里面读书?” 古骜道:“书院求学的人,并非都是大姓的。虽然大姓者多,但也有不看出身,看才学的。” 那老者将古骜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透出些钦佩道:“你既是山云书院的小学子,老叟适才叫你小娃子,倒是失礼了!该叫你小学子才是哩!” 古骜笑道:“这倒没什么。” 那老者继而又感叹道:“你这位小学子,可真是好命哇……老叟村子里,也有其他小娃子像你这么大哩,可惜了!想读书,但没人教……来过三四个夫子,教了不到一年,都走了……可谁不想念书得个前程?却连一个夫子也盼不来,唉!” 古骜知道从小给自己启蒙的简夫子便是田家聘来的,还以为只要是寒门愿意下聘,从师不是难事。他还从不知原来有聘不到夫子的时候,便疑惑问道:“怎么就请不到呢?” 那老者摇头丧气道:“山下这些小姓,又有多少钱,能供着夫子?再说小姓本就没门没路的,不像大姓家的,学完了就能做官,小姓的做不了官,学完了又能去哪里?哪个夫子愿意教没出路的小学子?再说,老叟村里的那些小娃子呀,的确是没有大姓人家的小娃子聪慧,来的夫子,全都说他们太笨……” 古骜不禁微微一愣,他之前没想到原来寒门求学是如此一件难事。 那老者看着古骜,道:“老叟看你能进书院学书,一定也是个有学问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给山下的小姓说说,点拨他们一二?让他们都学学你,能有本事来书院上学?” 古骜想了想,道:“我这一个月中,倒能有些空闲,他们若愿意,我便下山去见见他们也无妨。” 那老者闻言,不由得欣然道:“那真是多谢小学子你了。那……他们要备多少束脩?” 古骜失笑:“不用束脩,我与他们,学友而已,说道说道,不言师徒。” “诶!”老者站了起来,笑道:“小学子,你何时得闲,就来这里找我,老叟带你下山。” 古骜想到简夫子嘱咐他的,办斋戒之物徐徐便可,并不着急,如今择日不如撞日,便道:“今日就可。” 那老者大喜过望,上前一步就捧起了古骜的手,道:“来来来,老叟这就带你去!” 古骜点点头,抬步便随着老者拐入另一条山道,只见脚下一路都是泥地,不像适才有青石板铺路了,老者在前面走着,步伐矫健,古骜没习惯走这样崎岖的山路,时不时还要扶着旁边的树才好下山。 如此蹒跚地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被群山遮蔽在其中的一座小村落,只见那老者一进村子,便将村口立木上拴着的锣鼓取下,走到村中空地处就一阵猛敲了起来,一时之间金铂之声贯耳,只听老者长声喊道:“小娃子们嘞!咱村里来了位有学问的人!你们快出来见嘞!!快去东边的小村塾嘞!!” 如是喊了三遍,这时不少家中有少年伸出头来,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那老者继续敲了一阵,这才将铜锣挂回了远处,对古骜道:“跟我来!” 古骜随着老者朝村东边走去,只见几间萧索的木屋上,钉住了一个牌子,上面正刻着:“村塾”两字,笔画生硬,亦在风吹雨打中有些模糊飘摇,那老者推开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扯掉抖落了许多蜘蛛网与灰尘。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古骜,歉意道:“让小学子见笑啦……” “无妨。” 古骜步入空空的学舍,环视一周,心道:“这里倒比田家庄落魄许多了,我从前听说秦王得天下的时候,还有寒门地主以资财勤王,据说曾有买下一日之中所有内江漕运之粮的过往,如今那位地主已成了四海郡中,唯一一位寒门出身的太守。由此我还以为天下寒门中之佼佼者,财力物力上,早已与世家比肩,就算最最不济的,也莫过于田家那样的寒门了。却原来并非如此,寒门之中的寒门,今日一见,竟还有更低的。” 这时老者引着古骜登上了中间土夯的高台,等了不一会儿,就听门外有了响动,村中的少年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其中一个一推门,便问老者道:“陈伯,可又请到夫子了?我娘说,这是我家最后一点余米了,让我拿来,给夫子做束脩……”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