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来到她的门外,模模糊糊的灯光从窗子中透出来,透出一团虚假的暖意,他踟蹰着不敢进去,里面的谈话断断续续飘进他的耳中。 因她怀孕而招来的服侍丫头槐花带着哭腔道:“……大人太心狠了,他明知道您怀有身孕,怎么还可以对您动手呢? 军医说您的身体上战场都不会有大问题,可是现在却被他一脚踢得……他怎么能这样,您那么抬举他…… 如果当初您听从了王贵将军他们的建议,他到现在还是您手下的偏将呢,哪里轮到他对您耍威风? 您干吗要对岳大将军写信呀,白白地便宜了他,害了自己……” 过了很久,才听到秦钊的声音,淡漠而空洞:“我眼瞎。” 粗丫头的鼻音更重:“军医说,您可能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您伤这么重,可他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将军为什么还要容忍他,我现在就去找王贵将军他们,让他们帮将军您出气!” 凳子挪动的声音急急传来,似乎是有人站起,然后便是秦钊的声音,阻止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和他之间的账我自会一笔一笔清算,但是大敌当前,如果谁挑拨得逆水军不睦,我便首先不能容他,槐花,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她声音有些虚弱,话语却极为郑重,槐花噤声片刻,随即呜咽失声。 他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心无声喧嚣,突然之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窜进脑海:当初,她为什么挑上自己? 他不是最英俊的,他不是级别最高的,他不是最有资历的......秦钊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一次意外就把耗尽心血铸造的秦家军轻率地丢给他人? 如有一道雷电轰然劈向莽莽苍苍的心海,照亮他从来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被逼成婚,被逼与兄弟反目,被逼日夜操劳只为赢得别人的认可,他像被架在一堆烈火上,备受煎熬,对她从来没有怨恨和不甘之外的任何想法…… 可是今天,他突然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念头一旦形成,便如掀起万顷惊涛骇浪,他再也忍耐不住,直接闯进她的屋子,对她道:“槐花说得没错,我也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挑上我?” 他的陡然出现令屋内的两个人微微一愣,但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面对他时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态,瘦削的面容隐在灯影中,如一张冷酷的青铜面具,线条锋利的唇间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没有滚,而是把屋中的另一个人如槐花者驱赶了出去,沉默片刻后,他单膝跪了下去:“今天是我不对,无论你想怎么罚我,我都接受。” 他头颅微垂,话语郑重,即便是道歉,也带着一股刚硬之气。 秦钊眼皮微抬,目光沉凝如冰:“去死!” 姜夔不禁微微一震。 她的话语毫无波澜,不带一丝温度:“这就是我想要的,你去死!” 仿佛有剑风呼啸而过,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柔软,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曾让他敬佩而现在只让他痛与恨相交加的人,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哀凉而决裂:“没有人会让自己的丈夫去死,哪怕只是对一个普通的战友,秦钊,我果然还是高看了你!” 说罢,没有任何停留,决绝而去。 此后,他再也无所顾忌,在逆水军大刀阔斧,拼命压制秦钊的死忠,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不到半年,逆水军中再也找不到敢正面支持她的人。 秦钊的势力几乎被扫荡一空。 从某一方面看,秦钊的眼光确实没错,因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她逼到如此境地的,只有他一个。 可是秦钊什么也没做,那些怒气冲冲来找她的旧部也被她挡在外面,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或许是因为心灰意冷,总之,她的沉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以前姜夔不愿她在军营四处乱窜,而今姜夔放话了,军营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可是她却好像什么兴趣也没有了……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