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站定在院子里,拉开一个架门儿正要练起来,忽然听见当中小院子里头好似有人低眉耳语的声音,搁在一般人是听不见的,怎奈他自幼习武,耳音清亮,倒察觉了,因对乔姐儿打个嘘声悄悄的说道:“园子里有人,你在房里莫要出来。” 说着,闪身进了二道门里,随手抄起一柄大环刀在手上,鹿伏鹤行潜进了小园子,乔姐儿虽知元礼这样大的镇店,晚间也只有地保更夫巡更下夜,还是心系丈夫安危,虽然心里唬得突突直跳,也悄没声儿的跟了过去。 只听得前头哎哟了一声,接着又好似是侯儿的声音“只求爷开恩”,乔姐儿听见是自家的伙计,便不怕了,紧走几步往前头去,见地上跪着两大一小三个人,一个是侯儿,另外一个妇人,怀抱个不满周岁的娃儿。 三郎见是自己的长随,又有妇道孩子,只怕吓着,随手扔了大环刀说道:“怎的大夜里不去前头门房睡下,这一对母子又是何人,莫不是你乡下的老婆孩子上城来瞧你?就是恁的也不该瞒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问了几声,侯儿也说不清道不明,只管磕头求爷和奶奶超生。末了还是那妇人开了腔道:“这事怨不得侯管事,都是奴家挑唆他做的,也是看着我们母子两个露宿街头实在可怜,所以担着干系,每日上夜时候放进下房里睡去,天不亮就唤起来,白日里依旧在街上讨吃食,如今冲撞了爷和奶奶的驾,奴家母子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这就会城隍庙里睡去,还请爷和奶奶宽了小侯管事这一回……”说罢,抱了孩子只管磕头。 乔姐儿菩萨心肠,最是见不得这些事的,听她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这家赶打出去的那位大娘子了,因搀扶起来柔声说道:“莫不是这家的旧主,许家大娘子么?” 那妇人怯生生的点头道:“跟奶奶回,奴家许甄氏,小字莲娘,前些日子这位小侯管事在城隍庙里寻了奴家,赏下银子铺盖来,说是家里爷和奶奶赏的,奴家原本意欲往乡下去,托人买一间茅屋几亩薄田度日,不想月科儿里的孩子一直委屈在破庙里头,乍暖还寒时节,就染了风邪百日咳,为保住孩子一条小命儿,奶奶赏下来的银子就做了救命钱,好容易吃好了,又落得身无分文,奴家实在无法,只好老着面皮再来求求小侯管事,他心善,收容奴家母子在此过夜,还请爷和奶奶莫要迁怒于他才是……”说着又磕头下去。 乔姐儿是吃过苦的人,最是惜老怜贫的性子,况且瞧那孩子病恹恹的,一张小脸儿抽抽巴巴,算起来跟庆哥儿还是一个月份养下来的,妹子家里的哥儿搬家时已经生得白胖了许多,这一个还是猫样大小。 因搀扶起来柔声安抚道:“甄娘子快别这么说,我们小夫妻两个也是白手起家,穷人堆里混出来的,岂有不知道世道艰难的道理,你若没处安置,就在客房里住下,奴家往上房屋里拿了铺盖与你加床锦被,乍暖还寒时候,莫要冻坏了哥儿。” 又嗔着侯儿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爷的脾气,怎的不早说,倒叫大娘子和哥儿受了许多委屈,从明儿起,白日里也不用出去勾当,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一日三餐与我们一样就是了。” 那甄莲娘听了,待要千恩万谢,却是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管大颗大颗的掉泪珠子,哽咽了几声方才含了泪道:“爷和奶奶就是我们重生父母再造爷娘一般,我替怀抱儿里的孩子谢谢府上救命恩情了。”说着又磕了头,乔姐儿挽住了,吩咐侯儿好生安顿在下房里,自家又去炕柜里取了上好的铺盖过去。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碧霞奴早早儿起来梳洗过了,正要下厨造饭,进了厨房就瞧见莲娘系着围裙,背上背着她家的哥儿,早就预备下了早饭,看着心气儿倒好,还哼着歌谣哄着孩子睡。一转身见乔姐儿进来,赶忙住了声,垂了手道个万福道:“给奶奶请安。” 乔姐儿是个不惯使唤人的,受不得她的礼,摆摆手道:“昨儿已经说了,我们也不过是屯里人,借着朋友的虚名儿开个场子,哪里就是什么大爷大奶奶了,况且你又是这里的旧主,就与奴家平叙也使得。” 一面瞧她预备下的吃食,倒也精致,稀饭贴饼子也有,精致面食也有,吃碟儿预备了四个,荤素搭配倒好,红的是胭脂鹅脯、绿的是菠菜豆腐,外头买的热糕填上豆沙馅儿,裹了一层豆面儿下油炸过,碟子上头点了白霜,看着倒勾人的馋虫。 乔姐儿见她会持家,心里喜欢,又想着她在这里白住着,定然心里也不熨帖,不如把灶上活计分给她些,彼此面上好看,自家又轻省许多。从此留下莲娘做个帮厨,一月与她二十两银子的伙食,多的就算打赏,那甄莲娘如今走投无路,得蒙乔姐儿收留,自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从此就投身在张府上做了厨娘。 连日无事,这一天三郎外头办事回来,进了内宅见了乔姐儿,笑嘻嘻的说道:“你且闭上眼,与你个心爱的。”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