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才发现这个死囚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鲜血纵横的脸颊漂亮得几乎带着阴柔气,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犯下那样大罪的可怕匪徒。 短暂的愣神间,居然是囚犯先开口,“这是什么?” 伍长愣了愣,说道:“这是廖大人赏赐给你的。” 许多死囚在临刑以前都会祈求这样一杯加了药的酒,喝下去人昏昏沉沉的,砍头时也不至于那么害怕,很快就过去了。 廖维祺还真惦记着和他父亲的那点同袍之谊,宁昀只冷笑一声道:“我不需要。” 这幅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态度实在让人恼火,但这毕竟是侍郎亲自叮嘱过的,伍长挥了挥手,几名官军将他从刑柱上解开,谨慎地逐一铐住手脚,押解着他走出牢房。 * 同一个夜晚,洛阳南部的长街上,水银般的月光倾洒在地。 鬼车漆黑的羽翼划过夜幕,在那阴影的遮蔽下,两行脚步轻盈地踏过石板,声音微弱到连鸟雀都不曾惊动。 面前就是长夏门,城楼在月光下投下狭长的影子。 这一天城中已经到处传得沸沸扬扬,主犯已经束手就擒,将于明日在鼓楼外大街上斩首示众。 主犯公开处死以后,城门的封禁应该就能解除了,想到生活即将恢复正常,百姓们一时间都兴奋又期待,大概是提前调去看守刑场,城头巡逻的官军似乎都比平时少了一些。 只不过,这一切都与妖魔无关了。 李慕月悄然出现在洛阳,逼死了刘映秀,又趁着官府与炁教剑拔弩张的时机,在混乱的局势里又填了一把火。他一边帮助官府围剿白灯匪,诱杀城中的教士;一边又把刘映秀的死伪造成教士所为,使得官府寝食不安,封城搜捕旷日持久地持续下去。 最后,就像无人知晓这对兄妹曾经出现在洛阳一样,也无人知道他们即将离去。 即将登上城楼时,女孩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小萦?” “咱们今夜就走了……”她望向夜幕中寂静的城市,有些踌躇道:“他会收到那块玉吧?” “当然。” 妹妹放下心来,展颜一笑,李慕月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沉寂在黑暗中的城市,又很快收回。 ——明日清晨,那块镇在白马寺中的玉佩会按时送到宁昀的住处,只是那时,他是否还能收到,便不得而知了。 “昀”…… 按李慕月的性格,即使只是心中一个飘渺的疑影,这个人也大可以直接杀了了事。只是毕竟妹妹似乎对他印象不错,而他对这样的人一向会多几分宽容。 于是,他只做了一件事。 通过一个极微弱的幻术,他给付屠户引出了一条道路,让他寻到顺城街上,看清了宁昀的面容和住处。 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告知了自己女儿死讯的陌生人,付屠户会做什么? 如果按照常理,付屠户找上宁昀,苦苦恳求他透露更多凶手的线索,帮助自己报仇,那么对于宁昀来说,接下来什么都不会发生,他还会获得妖君的馈赠——本该属于他的那块玉佩。 然而,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屠户夫妇似乎选择了一种更加直接的方法。 他不知道宁昀是敌是友、脾性如何,更不觉得这些陌生人真的会帮自己报仇。他对付不了白灯匪,当然也对付不了宁昀,不敢确定自己能从他那里问出真相。 ——于是,他去向官府举报宁昀是白灯匪。 这样,官府去抓人时,宁昀为求活命,自然会把真凶——也就是白灯匪的线索吐得一干二净。以官府剿匪的力度,真凶很快就会被抓。 连他都不曾料想到,最后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唇边一缕冷笑很快消隐无踪,李慕月揽过妹妹的肩,温言道:“咱们走吧。” 谢萦点了点头,双足在地上一点,与哥哥一起轻飘飘飞掠而起,即将越过封闭已久的城门,去往外面广袤沉睡的大地。 就在那一刻,她的目光似乎被城楼边一张飞舞的白纸吸引了。 夜幕下,少女的脚步骤然顿住。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