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汹的暴雨很快就风流云散了,午后的天空呈现出水洗一样的湛蓝,一望无际。 出城以后她才看清楚宁昀身上受了多重的伤,大概是受过酷刑,刚才在包围圈里又给她挡了几剑,现在连独力站直都有些吃力了,只好由她架着走。 其实谢萦倒是不介意像扛着鬼车一样把他扛在肩上,但是宁昀毕竟比她还高出半头,姿势怎么摆都有点别扭。 流着血的手被她紧紧攥着,大概不只是失血产生的幻觉,而是真的有暖意从那柔软的掌心里透出。宁昀问:“你为什么不直接飞到那里去?” “因为我要想一下怎么跟哥哥说呢,他肯定也看见了……。”少女眉毛一耷,顿时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劫法场这种事情,如果只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女匪冲了进来,那说是白灯匪的同党劫人也无妨。可是在高僧们的包围之下,她既要杀死他们、又要带人脱身,便必须像在陕西那一战中一样,显露出真正的妖力了。 哥哥在洛阳花了这些工夫,前后把官府和白灯匪耍得团团转,他们本该事了拂衣去,留下人类之间互相猜疑撕咬。可是现在她在众人面前暴露了妖魔身份,哥哥这番心血就算是白费了一半。 哥哥固然不会怪她,可是这怎么想来都是自己错了。 少女唉声叹气,手指一点一点,正聚精会神地想着如何挽回损失,忽而听到旁边少年低低地问:“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思绪忽然被打断,谢萦顿时怒道:“省点力气别说废话了!等会万一你流血太多死了,我不是白跑一趟?” 少年听话地闭了嘴,谢萦想了想,又觉得这人受伤的确很重,万一他一松懈下来,神志一涣散就这样死了,那也不值当。便又补了一句:“我本来是要走了,不过在城头看到了他们张贴的画像,说你是白灯匪,明天就要处刑了,这才一路赶过来。”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蒲公英的针,仿佛几乎要在风里逸散开来,却仿佛执拗于这个答案。 少女歪了歪头,这才从怀里取出一物,塞到他掌心里。 两块弧形的玉拼成一个完整的环形,上面结成双龙首,这样的工艺质地,是在皇家中都难得一见的稀世之珍。 廖侍郎从他身上搜走的半块,和白马寺中供奉的半块,两块血玉上闪烁着莹润的光泽,握在他流着血的掌心。 家破人亡之后,这块传家之宝与他一样流落在外,在十年后再度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你当我愿意出这么大风头么?”谢萦唉声叹气,“我又不傻,劫囚车可比劫法场来得容易多啦,不过谁知道你把到手的半块玉又弄丢了?我打听了半宿消息,从侍郎府拿走玉再跑到刑场,就这还差点来不及。” “不过呢……”少女微微仰起头,一缕风拂过她鬓角的发丝,将那浅淡的香气吹到他鼻间。“既然我对你承诺过,你就一定会得到它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样。” 这一次宁昀却没有回答,谢萦等了又等,直到担心他是真的要失血昏迷了,才忍不住问道:“宁昀?” “我不叫宁昀。”少年说,也许是因为虚弱,声音轻得几乎梦呓。 谢萦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本能地接话道:“那你叫什么?” “我姓兰,”他说,“我的真名是兰昀,我的父亲是曾经的礼部尚书兰永璋。” 少女微微歪着头看他,而宁昀就这样以近乎柔和的语气开口,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十年前,我父亲给泰昌皇帝进献了家传的金丹,可他服下金丹后,病情急剧恶化,不到七天便七窍流血而死,兰氏一族因此被抄家夷族,我的父母亲人都死了,只有我在那时逃了出来。” 这样清澈的一双杏眼,仿佛深湖般映着他的影子。宁昀静静望着她,轻声道:“你呢?” “我没有姓氏,”少女耸了耸肩,既然已经在他面前显露过真身,她也不再掩饰自己和人类的不同。“我的名字就叫‘萦’,你要是在乎这个,就像我哥哥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