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乱成一团的书案。听见她那句话,女孩手停了,眼圈忽而变红。 “乌孙早就不要我了,野那宁愿跟随殿下。若是殿下也不要我,便剃了头发往大奉先寺做比丘尼。” 萧婵笑了,睁眼看她,手伸出去,刚好摸到她漆黑发辫。 “你叫野那。本宫记得,野那的意思,是‘心爱之人’。草原不是没人要你。那个为你取名字的人,还活着么?” 女孩眼圈红了,她点头又摇头,萧婵就闭上眼。 “殿下真要离开长安么?” 她注视萧婵假寐的睡颜。浓密眼睫在烛光里投下一片阴影,乌孙公主的眼神好奇又畏惧。萧婵没再回答她的疑问,只是浅笑。 这个铁石心肠、城府深沉的女人,经历过风浪万千后,也才二十有六。史书会如何写她?写她监国以来种种厉行新政、改律法、整顿府兵、重用寒门,广纳江南江北贤才,又利用东海王势力拉拢旧族,又利用乌孙弹压北境,又为了更长远的目标,把所有事情推翻重来。 无人像她这般疯狂,也无人像她这般,几十年如一日地潜伏、等待,然后一击制敌。 像匍匐的野兽,饥饿、残忍、迅捷。 萧婵的影子在纱帘上投下倒影,野那伸出手比划那影子,在半空中猝不及防萧婵睁开了眼,狡黠笑着看她。 “去,帮本宫将烛台上那东西取来。” 她惊了一下,立即起身,取来萧婵说的“那东西”,仔细看时却是个紫玉佩。分外眼熟,想了会,就啊了一声,见萧婵手里拿着那玉佩把玩,指腹停在“阿婵”那两个字上。 “那谢……” “消遣罢了。” 萧婵立即打断她,将玉佩随意搁在书案上,盖住密诏,却没留意收起眼里的笑意。 “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不懂变通,一根榆木罢了。” “唔。”?野那点头。 “榆木,是脑袋特别硬的意思么?” 萧婵听见这话,就想起什么似地指尖发烫。手一松,就瞧着它骨碌碌顺着裙裾滚落在绒毯上。 谢玄遇这时候,大抵已在收拾行囊、预备离开长安了吧。他们的最后一面,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眼睛缓慢眨动,看着那玉佩上的两个字,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何止。” *** 大暑节气,长安斋戒三天。 蝉鸣彻夜,谢玄遇在榻上打坐,盯牢地上散乱的包袱,直到赤鸫在窗前闪现,肩上停着只乌鸦。 “车马已备好,今日午时便可启程,这回要是再走不成,长安就要乱了。” 赤鸫语重心长:“死了两位长老,怕是师父也按不住。” “幽梦没死。” 谢玄遇纠正:“只是重伤。” “行行行。”?赤鸫扶额:“不过饶是首座修为深厚,若是剩下那几位一起来,神仙都救不回你我的小命。” “宗门派幽梦来,便是留了余地,并非当真要我的命。但若是再不走,便要伤及无辜。”?他眼里静水无波:“午时启程。” 看他如此镇定,赤鸫反倒踌躇了。 “首座不、不去皇城?” 谢玄遇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去皇城做什么?” 赤鸫摸头。 “去瞧瞧长公主……你们、吵架了?” “不去。” 谢玄遇闭眼。 “唔。”?赤鸫自知没趣,转身便走了。只肩上乌鸦忽而振翅叫了一声,谢玄遇心头一跳,却没再说话。 *** 辰时,皇城外,一匹高头大马向城门飞驰。他身上戴着的令牌和那张脸就是通行证,所到之处,宫门尽开。 东海王元载。 他怀里藏着的密信已被揉得不成形状,那上面的字迹也读了不知几遍。 那是整个朝廷上下、从勋贵旧臣到在野世家共同题名的檄文,历数长公主几大罪状,还按了血手印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