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吁了一口气,“大约是她一直不喜欢我吧,也不满我的作为。她父亲是当小官儿的,家世清白,也读过书,如何甘心伺候一个爬床的下等宫女?” 张荦听她这样说自己,不由地抬起了头,她表情冷冷,没有多余的神色,仿佛再不堪的事落在自己身上,也能漠然以对。 也许人活一世,都是孤独的,张荦第一次觉得,可能就算有口饭吃,也还是会有很多人活不下去。 他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哽了良久,鬼使神差地脱口唤了一句,“姐姐。” 他忙住了嘴,却还是被兰芷瞪了一眼。 “谁允许你这样乱叫的!” 张荦咋舌,耷拉着脑袋,支吾道:“那晚上药,奴才受伤烧糊涂了,胡言乱语……,可可娘娘也没说,不许奴才这么叫啊。” 兰芷嗔道:“我没说不许吗?” “没说。”张荦摇了摇头,悄悄探望她的脸色,“娘娘只是像现在这样,瞪了奴才一眼。” “你也知道我瞪了你啊。”兰芷没好气,“瞪人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挺会察言观色的。” “谢娘娘夸奖。” “你!”兰芷被他这副装傻卖乖的样子弄得没辙,直想打人,一时找不到称手的工具,就翘起手指,在他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记。 少年的皮肤白皙娇嫩,兰芷又使了些劲儿,张荦的额头就红了一个印记。 “娘娘,奴才知错了,下回娘娘再瞪奴才,就是不许的意思,奴才一定牢记于心。” 他抬头,额上顶着个红印,谨慎瞧人,乖巧回话的样子,显出几分憨态来。 任是兰芷再想佯装生气,也不由地嘴角上扬。 张荦见兰芷笑了,静了片刻,又小声嘀咕道:“训起奴才来,倒是极有气势。那日,就算对着惠妃娘娘,也威风得紧,如何对自己屋里的宫女就怂了?” “你说什么?” “奴才该死。”张荦跟着从前的师父,别的本事没学到,一言不合就下跪,记得牢牢的。 “奴才不该说娘娘,怂。” “你还说!”兰芷拈着手指,佯装要再弹他脑门。 他歪着脑袋躲闪,“奴才也是为娘娘着想,有些人,忍一时可以,娘娘难道打算忍一辈子?” 兰芷望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张荦,一个王宫中最卑微的小太监,都知道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她怎么就每日怕这怕那,只知道伤春悲秋呢? 重来一次,她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她要昂首站在司礼监掌印面前,不能连个宫女都收拾不了。 她对张荦道:“你先起来吧。” 张荦见兰芷脸上似乎有了动容,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今日清晨,奴才在御花园采|花蜜,听宫女们议论,湘王风流倜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每次进宫,总有小宫女凑到跟前使眼色,丢帕子。惠妃娘娘代管六宫,见不得这些事,又不好太大张旗鼓,很是头疼。” 兰芷眼波一转,“你想如何?” 张荦弯了弯嘴角,“今日的灌蛋烙饼还合胃口?娘娘下回,可想尝尝酒酿樱桃肉。” 第5章 酒酿樱桃肉 前有兰芷主动坐实自己爱慕虚荣,后有琴姑连哄带骗,祁溯与惠妃的关系日益缓和。 祁溯自知那日送头疼药态度过激,冒犯了母妃,近日下了朝常来永宁宫闲坐。 这日直到黄昏,他才披着夕阳,准备出宫回府。 红药正在后院浣衣,不经意地一个抬头,穿过半掩的院门,瞥见一个长身碧树,锦袍款款的背影,从朱漆高门间拂过。 这背影笼在金黄的彤光里,似是本身就会发光般好看,红药不禁仰头多看了两眼,天胄贵子,岂不就是天生自带万丈荣光。 正在红药愣神之际,身后的墙头落下一点动静。她迟迟转身,见地上多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是裹着石头从朱墙外丢进来的。 红药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小太监顽皮捉弄她,随手捡起纸团,就要发难,刚拆开纸团一角,她眼前一亮,劲秀有力的字迹,言语间谦恭有礼,一点不摆身居高位的架子,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