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出殡,另一方宜回避,恐哀毁过人,剩下那个也一时想不开跟着去了。 冯玉贞目送他们身影远去,她扶着门槛,伸长颈子,直到再望不见,那条不灵便的腿站地发麻,眼睛也涩地发疼。 她想,倘若“醒”的再早些,能拦下崔泽的死期该有多好。 老夫少妻成婚半年间,崔泽一向迁就、体贴她,这是她短暂一生里尝到的极少的、属于自己的甜头。 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 等众人回来已临近夜里二更,冯玉贞同几个婆子提前炖了一大锅白菜疙瘩汤暖身。 村里冬天更没什么珍馐可言,倒几滴猪油进去就算得上美味了,光瞧着汤里冒出的热气就暖和。 男人们寻个地方蹲下,呼噜呼噜三口舔光碗。女眷则不紧不慢聚在屋里,村里不讲究那么多,一边吃,有人不经意提起:“贞娘,你之后什么打算?” 说话的这位妇人姓李,李大娘和崔泽父母——崔三郎夫妇都在世那会儿住的近,彼此邻里和睦,关系要好,此番也是为以前的人情忙前忙后。为人没什么坏心眼,独有嘴碎的毛病。 她没有让冯玉贞回答的意思,很快就提到更要紧的关键:“七八年了,我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崔二。回来的时候我再一瞅就没影了,还以为是在做梦,问了别人才知道没看错。 可不怪我吓唬你,你那个秀才公小叔子身上,多少邪乎着呢。” 见从碗里探出来好几双好奇的眼睛,多是不清楚陈年旧事的新媳妇,李大娘更有动力,接着往下说: “他啊,月份不足就急着从肚子里挣出来,前脚被抱出去,后脚亲娘就咽了气。 五六岁的娃娃都满地跑,崔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当时邻里都怀疑他是个痴傻的。 后来出了点事,崔三郎领他去山上庙里寻高僧,过了两天,只听说两个人半夜滚下山,回来的就只有一个小孩,还有崔三郎已经凉透的尸体了……” “好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意思?三郎的事还能怪小孩身上了?” 见她越发起劲,刘桂兰及时出口打断:“时候也不早了,这几天大伙都操累不少,早点歇了吧。” 李大娘也只能止住话头,人们的头又埋进了碗里。 刘桂兰瞧冯玉贞脸色很差,捧着碗僵在那儿出神,以为她是这番危言耸听给吓住了,动手拄了拄她:“吃完了?先到外面收拾去。” 冯玉贞抿唇,应了一声,知道这是让她出去透口气。 把空碗放在灶台处,还是心事重重。关于崔净空离奇曲折的身世,恐怕除了崔净空本人,没人比她更清楚,正因此,她才对这个人的恐惧根深蒂固。 崔净空,幼年丧父丧母,五岁起由在黔山上的灵抚寺收养,长到十岁却突然被赶出去自谋生路,啃了两年的野草树皮,艰难存活下来,偶有一日撞了大运,被新来此地的教书先生收留。 这些不算体面的前尘旧事知道的人甚少,现在村里人只晓得“秀才公崔二”之类的名头。 李大娘显然也是只知道一个大概,村里人实则没人清楚那天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净空五岁前还不叫崔净空,是被寺庙收养后才改的名。 那天主持与崔三郎独自待了许久,夜深却执意不让他们留宿庙里,非要将两人赶出去。 崔三郎无法,只得半夜摸黑下山,大人抱着小孩,一个没踩稳,滚了下去。 滚下山后第二天,被赶着上第一炷香的香客发现时,他磕破了脑袋,半张脸血肉模糊,好似被野兽啃食过。 大片大片的暗红爬满了数级石阶,他是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死去的。身体僵直的崔三郎怀里,他的小儿子睁着一双幼圆的眼睛,嘴边是凝固的血迹…… 想起那双眼睛,不由得联想起“天煞孤星”四个字,她不禁毛骨悚然。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