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琇从来不知道伍院长家里的事情,当然也不会主动打听。但是赵大姐这么一提,却让梁琇有了好奇。于是她看向赵大姐,等待她继续说下去。结果这一说,却是大大出乎了梁琇的意料。 原来,伍兰舟早年守寡,曾含辛茹苦地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谁都没想到,两个儿子在八一三淞沪会战中,先后都牺牲了。大儿子的部队在苏州河北边,当天人就被炸没了。小儿子所在的部队在华德路口,弹尽粮绝,最后拼刺刀,倒是留了个尸身,但是胸膛被扎穿了好几处,整个肚子被豁开,血都流干了,嘴里还死死咬着鬼子的一只耳朵。 “唉,我们随着善济堂去帮着收敛,老二的尸身还是我认出来的,简直没法看。小时候那个奶声奶气、人见人爱的小娃娃啊,最后成了那么个模样,难受。” “我们这些老街坊啊,心都跟刀割一样,伍院长那可是亲妈啊,心不得痛死?她当时嘴唇都咬破了,可愣是腰板绷得笔直。收拾干净孩子的遗容后,把孩子跟其他将士一同收敛安葬了。” 梁琇愣愣地听着。 “在华德路口那片的部队,全都阵亡了,没一个活下来……全是些大好年华的小伙子,唉。你看伍院长现在风风火火的,只要稍微闲下来,就坐那不吭声,那是又想儿子了。几年前一头乌黑的长发,我们还跟她开玩笑是怎么养的,一根白的也没有。”赵大姐又拿起一件衣服,抖落开看看大小,“结果一场仗过去,两个儿子全没了,那么好的两个大小伙子啊……那头黑发几天就白了一半,你看她现在还剩多少黑头发?再刚强的人,也是肉身。看她这样,我倒希望她没事哭一哭,憋在心里非得憋坏了。” 赵大姐手里活儿没停,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就想,别看鬼子猖狂,单看中国有多少这样的娘,咱们这国,就亡不了。” 梁琇听得万箭穿心,平日里这么坚强的一个伍院长、伍妈妈,原来还是一位在守卫国土的战争中,失去了所有孩子的英雄母亲。 梁琇只觉得自己对伍院长的敬佩变得无以复加,收拾完这堆衣服后,她坐在那努力平复心里的震动,但是情绪还是无法释放。她不由自主地向伍兰舟走去,她想出门去抱抱这个伟大的妈妈。 可当她快走到伍兰舟身边时,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和唐突,正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院门口不知从哪,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有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上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眼神飘忽不定,看起来怯生生的。伍兰舟刚想问梁琇有什么事,便看到这个举止怪异的女子往院里张望,于是起身朝院门口走过去。梁琇也跟了过去。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可不可以……收养孩子?”那女子声音低不可闻,眼神却往到处乱飘。 这年头,往难童院里送孩子的多,从难童院里收养孩子的,可就少之又少了。伍兰舟第一反应便满是警惕。孩子被领出去之后就不知道会经历什么,所以领养之类的事要慎之又慎。伍兰舟早已看透世事。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看着人畜无害的,越可能包藏着不知多险恶的祸心。 那女子又向院子里玩耍的孩子看了几眼,像是在挑选似的。梁琇只觉得诡异,戒备之心骤起。 鬼祟地往四下望了望后,那女子凑近伍院长又低声说,“我生不了孩子,我想领养一个。” 此时不知从哪刮起一阵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她下意识地去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乱发,无意间露出额头的一块淤青。 梁琇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还没等她开口问话,那女子又惴惴地转头往身后望去,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面色随之大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就扭头慌张地跑了。 伍兰舟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孩子绝对不能随便往外给出去。咱们院虽然日子清苦,但没人会害孩子。轻易给送到不知根底的人家,那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梁琇点头称是。 但刚才那女子实在反常,梁琇没站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紧走几步来到院门外,朝女子逃跑的方向望去。 只是这片刻功夫,那女子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其实如果梁琇再快走几步便能看到,就在刚才,那女子被从一辆轿车里冲下来的强壮男子一把薅住头发,毫无怜惜地拖进了车。车子虽然就停在不远处,那女子却没发出一声呼救,梁琇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