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是冷的,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有可以和他共饮的人。原本跑来跑去的小木偶实在太吵,他就拔下它的发条,让它自己坐在那儿。 没人来访的时候,他大多是这样枯坐着,想着从前发生的事情。他常常能沉浸在回忆里一整天,直到他的身体发出预警,告诉他不得不去休息。 也许是因为他活了太久,就总爱缅怀过去。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法术可以改变外表,也无法掩盖他垂垂老矣的事实。 他抿了一口茶,茶水真是冷,冷得就像那个人的眼睛,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全身的血液冻结。他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要恨她,也比任何人都想要渴望得到她。 他精心设计了一切,就只为了杀死她一个人。 他永远猜不透那个人在想什么,她可以毫无愧疚之心地抛弃他,也能在识破他的计划之后甘愿赴死。 高山的魔女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她有时会心血来潮地做一件看起来毫无意义又耗费时间的事情。 ——比如养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 “感觉挺有意思的,所以我也想养一个来玩玩。”她这样说着,蹲在那个脏兮兮的孩子面前。 那孩子仰倒在烂泥地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破烂衣服,骨瘦如柴,面颊深深地凹陷进去。 这样的孩子在贫穷的村庄里到处都是,因为孩子身体不好,家里又没有钱,所以随便遗弃在外面。 “你叫什么?”魔女自顾自地说着,“我是高山的魔女,阿芙拉,很高兴见到你。从今天起,你就要和我一起生活了。”她这样说完,发现那孩子并没有露出惊喜或者是惊吓的眼神,只是依旧无神地望着浑浊的天空。 阿芙拉看了他一会,又伸手放在他鼻子下面,确定这家伙确实还是活着的,但是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于是她歪了歪脑袋,想了一想,直接躺在他身旁,一起倒在烂泥地里。 她的动作幅度很大,又很粗鲁,一点也不体贴旁边还有一个只剩一口气的脆弱小孩,溅起的泥水直接打到他本就干瘪的脸上,有几滴还溅到了眼里。这终于使他眨了眨眼,转动了一下眼珠。 魔女呈一个大字倒在地上,脚还一动一动踢踏着泥水,脑袋晃动着,两个麻花辫呼啦啦地转,时不时扫到他脸上。她一边动,嘴巴也不停着:“这天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起来和我去我的屋子里,我能让你看到更漂亮的天,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我都能给你变出来,啊对了,你们小孩子不是都喜欢摘星星?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做一串星星项链给你。你说话啊,难道你是一个哑巴?哎,哑巴也挺好,安静的小孩子养起来更有挑战性。不过你是哑巴的话就不能学咒语了,但是我会教你别的,比如那种让你讨厌的家伙喝了就会变成青蛙的药水和吃一口就会不停笑的丸子,那样也很有趣,哈哈……” 她真的好吵,又很烦人。 他想。 但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和他说这么多话的人。她没有向他扔石头也没有一脸嫌弃地扔给他馊掉的剩饭,更没有嫌弃他身上的污垢和怪味。 于是他出声,嗓音嘶哑:“为什么是我?明明有那么更优秀更漂亮更体面的孩子。”就算是他,也知道高山的魔女的名号,这样的传奇人物,想要养一个孩子,有太多的优质的家伙愿意贴上来了。 阿芙拉转过脸,一般是黑色的污泥,一半是干净的、带着点雀斑的小麦色肌肤,暗紫色的眼睛如同深泽宝石,笑嘻嘻地说:“因为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她又转了回去,无聊地望着天:“漂亮的东西大家都会喜欢,都会去抢,我要养就要养一个不一样的。正因为你一无所有,所以除了我就没人要你了。所以你也只会属于我。” 他听着魔女的话,陷入了一种迷幻的毒中。这种毒叫做错觉。这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很重要,让他觉得对方好像离开他就无法生活一样。其实他没有发现魔女只是想要他不离开自己,但从没有说过自己不会抛弃他。 但他当时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如果回到当初,他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掐死那个痴心妄想的自己,或者一刀捅死那个对他始乱终弃的人渣魔女。 ************************************* 阿芙拉说,他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因为她不想当他的老师。她给他洗干净了身体,上下打量着他,最后指着他的金灿灿的长发说:“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作金。”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