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的圣诞音乐,雪花飘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身侧是一支交响乐队,他们拉着小提琴和萨克斯为她伴奏,所有人都停驻在她面前,但那并不是程书聘第一次在佛罗伦萨遇见她。 苏家与程家的关系在苏燕哲在世时并未截断,相反,作为大使馆的外交官,程彦甫与他私交不浅,听闻小女儿高中毕业要来欧洲游学,程彦甫叫了下属去安置那位苏二小姐,一行学生就包下了乌菲兹美术馆旁的公寓,而负责安排苏云卿的人是陈延。 彼时程书聘与程家决裂,手上的资金被冻结,开办的工厂也被人操纵闹事,他这个老板也要躲着那些暴力诉讼权利的工人,而陈延则利用公务之便为他在这座公寓的对面开了间房藏身,对他说:“苏家二小姐在这儿,没人敢来这里闹。” 程书聘有多久没听过苏云卿的消息了,那个六岁时替他将手上的刀卸下来的小女孩,想不到已经成年了。 他就住在翡冷翠街道里的一间阁楼上养伤,白天的时候窗帘不拉开,只有晚上偶然会被夜风撩起,他站在暗处点燃烟蒂,抬眼的时候就看到隔着一条窄小街道的对面阳台,亮着橘黄色的光,女孩穿着一身与意大利街头截然不同的服饰,晚风从他这儿刮到了对面,落地蕾丝窗纱飘飘荡荡地打在了她裙下,她就坐在小茶几前低头绣着东西。 安静得像一副画。 程书聘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没有生活规律,他要应对律师,应对起诉,应对工厂的投票和他身上的阵痛,而苏云卿的生活却不同,每天早上七点三十分会起床,做的第一件事是拉开那面落地蕾丝窗帘,然后她开始对着镜子挑选今天的搭配,会抱着裙子在房间里转圈,当然,换衣服的时候,她会进浴室,接着会下楼和朋友吃一顿早餐,她似乎偏爱甜甜圈沾热咖啡,说像油条沾豆浆,程书聘听到这句话是在跟着她下楼吃早餐的时候。 接着上午她会去美术馆,给她一支笔和一张纸,她可以坐在一幅画前一整天,她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到了午餐时间,有个男孩会来找她吃饭,接着是午休,男孩送她到楼上,但她只让他到门口,她好像耐力十足,在这个慵懒的意大利城市,她不睡午觉,而是拿着她的针线活继续干,但中午的时候她不会去阳台,因为太晒了,她能忍受夜色的矇昧,但那天一触到太阳就要拉上窗帘。 至于下午,她会去图书馆,书店,买饵食去广场喂鸽子,很普通的日常,他也觉得,很普通。 那天陈延来找他,惊讶于他会下楼买吃甜甜圈吃,他岔开话题问工厂的事,陈延交代:“工人执意要工会加入来保障他们的权益,但您接手的这家工厂之前会倒垮和工会脱不了关系,那就是个收保护费的组织,两头赚钱,现在他们煽动工厂员工和您对抗,甚至提出要投票决定工会是否进入。” 程书聘坐在温莎椅上,闲散地抽着一根细长香烟,挽起黑色衣袖的前臂上裸着白色绷带,黄昏的光洒在这座文艺复兴的城市,他略微侧眸,看见女孩终于舍得拉开窗帘出来,双手反撑在阳台上。 陈延的声音在耳边时大时小:“工会不会无缘无故盯着您不放,一查就知道是您那几个兄弟在背后作祟,我跟在您父亲身边做事,可以说上几句话,他心里还是希望您回去的。” 程书聘眼眸微眯,他这间卧室朝北,一天都晒不到完整太阳,而对面的阳台不同,它注定能分走对面人的日光,“回去给我安排一个闲散的职位,让我给我弟弟打下手,还要遭人闲话,说我要不是程彦甫的儿子还端不到这个碗吃饭,到头来我还要对程家感恩戴德,以后下手恐怕还得留余地。” 陈延脸色沉凝,双手握拳垂在腿上:“但再这样下去工厂就无法正常开工了。” 程书聘覆凉的眉眼略微含下:“有支持工会组织就有反工会组织,无非是花钱办事,我想约克手底下的枪愿意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陈延瞳仁微扩,目光再次落向程书聘手臂上的伤,垂眸道:“我这就去办。” 陈延起身开门,忽然步子顿在门口,对他说:“平安夜快乐,先生。” 程书聘浅淡一笑,道:“你也是,陈延。” 今晚对面阳台的灯没有亮,程书聘下楼吃了顿意餐,面如嚼蜡,近来味觉极差,最后还是要了份热咖啡,沾了口甜甜圈咽下。 出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雪,雪花被夜风旋着往人身上落,他双手揣进黑色羊绒大衣,等着陈延的电话,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首交响乐,在热闹的街头里清晰而令人心静,他需要这份冷静,抬步寻着声源走去,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那里的路灯映着飘舞的雪花,而雪花之下,是灯光独为一人点亮的身影。 她乌黑长发上落了雪色,圣洁得像一朵月亮,而他站在暗处,连光也照不进来,亦不能走入光内让人发现,他是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