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那时起,朝中不少大臣纷纷上奏,斥责段蒙与晏暄二人,宁帝声称身体抱恙,接连停了数日早朝,直到漠北来了急报才终于重开。 朝上众臣争论不休,有人在说该对晏暄依律惩处,有人在说当务之急应是解决漠北外患,也有人说,段蒙私自调用北军有罪在先,加之二皇子曾指责故丞相生前结党营私、罔顾人命、更有设计谋害先太子与昭仪之疑,理应严查。 众说纷纭,吵得宁帝本就不怎么样的脸色又差了几分,直到晏暄兀自出列,在大殿中央朗声喊道:陛下。 霎时之间,整座大殿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余音回荡。 刺伤段蒙、擅闯诏狱、私自带走二皇子尸身三则,确属微臣之罪,臣甘愿受罚。晏暄双目直视帝王,掷地有声,但在此之上,漠北外患迫在眉睫,如若诸位大臣继续在此争论下去,高兴的只会是觊觎大宁疆土的蛮夷,伤的只会是大宁百姓的心。 一旁有些激进的大臣立刻就想插嘴反驳,宁帝砰!地拍了下桌,把那些声音又震了回去。 晏卿,你继续。 晏暄始终泰然自若,视线没有一丝游移:臣不求将功补过,只希望陛下允许臣先行率军北上,击退外敌。待回到长安,臣自会主动领罚。 宁帝即便带病,往龙椅上一坐依旧有着足以睥睨整座大殿的威严。他静静地回视晏暄,却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他最为看重的臣子、几乎能当作自己儿子来看待的孩子,在这个情况下依旧是不卑不亢,却只有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好似带了明显的恨意。 搁在扶手上的食指下意识地敲了一下,他在心中默然自嘲,但很快就淡然开口:好,朕许你带兵,务必将那匈奴蛮夷逐出大宁。 晏暄伏地作礼:谢陛下。 那一日,宁帝下的第二道旨令便是令人在两月之内彻查故丞相生前行事,之后就下了朝。 再之后不久,考虑到漠北粮食储备,晏暄先行率领精兵五千,一路北上,于二月二十三日抵达沧县。 二月二十五,晏暄与副将分别领兵由东、南两方绕道上江,以包夹之势迎击匈奴,敌方节节败退,但未曾在军中发现西康王的身影。 二月二十七,箕山发生爆炸,动静之大让几乎整个漠北都感受到了地动山摇,山上积雪一涌而下,直冲江源。同时消失不见的西康王突然率领一万骑兵,阻挡在江源以北的河甲官道,将所有百姓围困城中。 危机之中,晏暄指挥全军且战且退,以身抵挡西康王,并另外分出一千将士,优先护送百姓从南门出城。 三月初二,江源全城与周边六千百姓尽数被送至沧县,由当地兵官接手继续往南避难。西康王大怒,欲意压上,晏暄反手紧关沧县城门,将外敌与百姓牢牢间隔在两边。 偌大江源城池彻底被厚重的雪层淹没,再次堆积成了浩荡的山丘。雪地的凛冽透过每位将士的军服渗入皮肤和骨髓,掀起的尘雾甚至足以覆盖硝烟和黄土,让整个漠北的天空都化成了阴晦的一片。 匈奴人声势浩大的军队隐没在雪雾之后,进攻的声音却清晰地穿透苍穹,仿佛凝成锋利的刀剑直指大宁,在将士和百姓的头顶凝成一张厚重的铁网。 城墙前,宁军随着一声号令齐整列阵,长|枪林立,戈影在最前方昂首长鸣。肃杀的氛围在空中盘旋不下,让这方土地的每一寸角落都沾染了凝重和尖锐。 晏暄矗立阵前,在肃穆之中一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口,短暂地收起周身的锋芒,从破损的甲后取出那枚从不离身的平安玉佩。然而刚看一眼,他就不禁无奈地喟叹只见不知在何时,武器尖端刺穿了他胸前盔甲,将这枚寓意平安的玉佩一分为二,切成两半。 人既已散,玉以何安。 晏暄沉默地揾去玉上的尘埃,最后看了一眼,才将它重新收回衣襟。再抬眼时,那只会给一个人的柔软就被尽数收回到眼底,他披袍擐甲,顶天立地,穿过尘雾的阳光映出他眼中锋芒。 他是大宁的盾,也是大宁的枪。 北风呼呼作响,晏暄猝然拔起长|枪,尖头划破雪雾,硬生生在地上刺出一条深壑。 跨过此线者,便是视死如归,纵然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 戈影率先奔腾而出,众军踩过那道生死的分界线纷纷跟随其后。城门两边的人群各自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齐头并进,一边奔向生的希望,一边奔向家国安康。 号角已然吹响。 三月初二,晏暄率五千精兵于沧县城外正面迎击匈奴骑兵两万。 三月初四,匈奴再次派兵五千,以车轮战术步步前压,然皆为宁军所挡,徒劳而返。 三月初七,晏暄率军追击,将蛮夷从位于漠北最南的沧县压至北边格泉边关,此时宁军尚余两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