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还有郎君冰冷如锥的声音。 “把那盏八宝琉璃灯,点上。” 凉夏头一回听到江愁予发出这种声音,她被吓得有些发懵了。好在冬温在楚国公府被抄家前就知道了他的私下里的真实模样,有时候她还会被苏朔敲晕、拷问,心理素质早已被锻炼得异常强悍。她手脚灵活地点了灯,猛一拽吓在原地的凉夏,将她带了出去。 架子床上,江愁予蹙眉看着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她。 他不是没想过上前拥住她,只是他的怀抱只会换来她更恐惧的颤抖。 “腓腓?”江愁予缓慢地朝她贴了过去。 他没有急于求成地一下子将她搂住,而是碾着指尖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以及肌肤上漂亮的小小胎记。一直等到她僵硬紧绷的身子渐渐松缓了,他的唇瓣才试探性地在她后颈上贴贴,道:“不怕了,梦里都是假的……” 江愁予不知她梦到了什么,才让她如此。 然而他没有过多地提及她的梦魇,更不曾详问她梦中的细节。因为他年幼时无不是在一次次的惊悸和梦魇中渡过的,他明白噩梦缠身时的滋味,所以只是故作轻松地将她抱住,不想她再一次经历梦中的场景。 他拣了床头香帕,试图为她拭泪。 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的,摸到一片湿意。 明明喂药时乖乖的、很安静,没有哭。 方才凉夏熄灯时也不过呜咽了一下,很快地停歇下来。 江愁予身躯一凛,用力掰过她的身子。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如浮云一般让人难以捕捉。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胸前的衣襟,仿佛是被喉腔深处压抑而痛苦的抽气声撞得生疼。她睁着空洞的眼睛,所有的情绪像是被一丝丝的抽出,与光线编制成一张细密的网,攫住了她,困住了他。 他擦拭着她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同时伸出指尖,想去撬开死死碾在唇瓣上的牙齿。 在他的指尖刚一触摸到她的淌着小血珠的嘴唇时,江晚宁猛得张开了嘴,恶狠狠的、依稀带着绯红色血丝的牙齿一下子衔住对方的虎口,用尽力气地扎了下去。 他没有甩开手,甚至连眉毛都不曾皱过。 他甚至发出了如释重负的低叹声。 “腓腓终于肯理我了。”他好像没察觉到手上深凹的紫红色伤痕,只亲亲她红肿的眼角。他是无法设身处地地体察她如今的心境,却很愿意当作她发泄的对象。总归,带着憎恶情绪的她远比如行尸走肉的她真实过千万倍。 “你、你们……”她在这时嘶哑地开口。 “我到底做错什么,你们这样对我……” 她流泪诉道:“我恨、我恨你们……” 她不知是以何种心境,一边流着泪一边控诉。 江愁予手边的力道一松,顺利地从她口中挪了出来。他的眼风从自己不堪入目的手背上一扫而过,不懈地碾起帕子为她擦拭眼泪。在看到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后,他的面色却慢慢地凝固。 夏筝对她说的那些话,初看不过只是把她吓得晕厥过去,然而后劲儿却是十足。她今夜的这一场哭泣不过是个宣泄的开始罢了,此事怕是会不得善终。 - 果真,江晚宁在后半夜又被吓醒了一次。 也不知是她心事过重了,还是她对亲生父母的执念过深。她竟又延续着上半夜做梦,梦到的场景不是阴气森森的骷髅架子,便是狰狞可怖的魑魅魍魉。她颤抖的脊背被身畔的男人托在怀中安慰,依旧无济于事冒出涔涔冷汗。 江愁予吩咐了侍女,让她们再掌几盏灯。 饶是如此,江晚宁依旧不敢阖目睡下。 只要她一躺下,她的爹爹娘亲便会缠着满身的怨气进入她的梦境。爹爹斥责她不孝顺娘亲,是她导致了娘亲含恨而终;娘亲斥责她目盲痴蠢,竟把杀夫仇人认作爹爹。正说着,两人便合力地将她往黄泉路上拉扯,让她快些过来,一家人好团聚……江晚宁在梦境里不敢走那条充斥着鬼怪的道路,仿佛循着一种求生的本能。然而她醒来后,脑海中却偶尔会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