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还未到来,东边的天空已经亮了,通红的光芒着凉了半边天。从万岁山半山腰上便可以瞧见浓烟滚滚从通县方向而来,随着寒风弥散在整个外城区。 消息很快便随着羽林卫的急令军一并入了城。 说是不知和人烧了通州粮仓,近三十万石粮食付之一炬,本来可守城坚持等待江南援兵的京城内顿时没了底牌,显得岌岌可危起来。 严大龙胆颤心惊的向皇帝禀报了此事。 “京城中疑似有肃王之细作,如今东厂与锦衣卫等正在彻查寻找……只是、只是还需要些时日。请陛下息怒。” 站在午门上的赵戟负手而立,看着东边遮天蔽日的乌云,沉默片刻:“还有这个必要吗?” “……陛下何意?”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存其一。”赵戟叹息,“就算知道了谁是细作又能如何?难道能挽回颓势败局吗?难道能保佑我千秋万代?” 严大龙匍匐跪地:“陛下天寿!” “天寿……”赵戟回望身后的紫禁城。 此时天光乍破,却没有挣脱滚滚的浓烟,阳光被乌云遮盖,让朱墙碧瓦的紫禁城也笼罩在这样的阴霾之中。 “三百多年,二十三代帝王,又有谁真万寿无疆?又有那个朝代能江山永固?可偏偏要众人臣服唱诵万岁万万岁……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完这话,他癫狂而笑,一路行下了午门,入养心殿闭门不出。 是夜,严双林自通州而返,掩盖了纵火的痕迹后,方才入宫当值。由身侧当差提着灯笼送他去往养心殿。 行至抱厦下恭候,便瞧见有司礼监的人送了餐食而来,一问才知,皇帝一日不曾出来取食,众人亦不敢入内。 严双林已觉有异,命人开门。 沉重的养心殿大门在众人奋力之下被推开了,殿内无光,月光射进来,勾勒出飘荡在半空中的身影。 有经不住吓的太监发出惨叫:“是、是陛下——是陛下!陛下上吊了,陛下——” 严双林猛然拽住那惨叫的衣领,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不要叫!” 太监被他吓得呆滞。 “来人解开绳索,放陛下下来。再去请太医!记住,要保命的话,便什么也不要说,把嘴巴封死了,才有活命的可能。” 众人无主,听了他的话,逐一安排。只是,太医亦无能为力,皇帝的身体已经凉硬。 在荣和一年的深秋,结束了他短暂帝王的一生。 此时,严双林才松了口气,对当值的宫人道:“去内官监请严掌印过来坐镇。再准备好凳杌,我要出宫。” 他身侧当差一一应下,又问:“小严爷出宫作甚?” “开城门,迎肃王。” * 余承圣命,修撰《文献大成》,不敢怠慢,不知春秋。 翻阅古往今来典籍千万余册,诸家言论、百家之谈,更有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经文,结为典籍。 校勘十余次,历经十载,召集学者大家三千人,始成此典。 此书浩瀚,上书千载泱泱中华之结晶。可利国、可启智、可惠民,荫蔽千秋,功在万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殷切之言,是为后序。 * 谢太初放笔于山,缓缓合上了《文献大成》宽大厚重的书册。 他站起来,吹灭了侍人留下的那一盏油灯,走出了屋子。此时的皇史宬,众人都已下衙,宽大的庭院内,只有石狮巍峨挺拔,青草间有蟋蟀鸣叫的声音。 他抬头看天,天色渐暗,蔚蓝的天幕上,繁星已现。北极星上那颗勾陈,正闪烁着明亮柔和的光,那银色的光辉似乎落在了他的双鬓,让他双鬓的白发亦发出了柔和的银色光辉。 从皇史宬的侧门走出去,便瞧见远处的一盏灯笼,那是一盏带着桔光的小灯笼,在微风中摇摆,仿佛在这个春日的夜晚召唤他。 他快走两步,便瞧见了赵渊笑吟吟的面容。 “陛下何以微服而来?”他问。 “我听双林说,《文献大成》今日初稿尘埃落定,猜你定要校对完毕才肯下衙,便出了宫,偷偷来这里等你。” 如今的皇帝,伸出手,对他说:“跟我回宫?” 于是谢太初握住了他的手,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 “十年前,让你做皇后,你便不干。让你上朝议事你也推脱。偏要来修撰典籍,如今大典已成。”赵渊说,“我们接下来做什么?”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