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不上美,可却长得很耐看,细细的眉,白生生的脸儿,塌鼻子,笑的时候眼睛就会弯成小月牙,生气的时候上嘴唇都会撅到鼻尖。 贞今儿穿着身玄色的羊羔皮袄子,领口袖口翻出旧了的白羊毛,臂弯挂着个大包袱,怀里抱着个泥炉子。她的步子总是轻快而愉悦,手脚也麻利,很快就生起了火,又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炭,一股脑全塞进泥炉里。等炭红了后,她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两只白薯,埋进红红的炭里。 “庭烟,快过来烤烤火。” 贞招招手,从一旁拉来个小凳子,随后又从包袱里取出好些小玩意儿,有木雕的兔子、风干的野猪肉,还有双缀了珍珠的绣花鞋。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双绣花鞋么,快来试试。” 庭烟听了这话,立马将手里的面脂丢下,赤着脚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她坐在小凳子上,捧起那双绣了杜鹃花的小绣鞋,贴在脸上,深深地嗅了口。鞋子有野猪肉的香味儿、有雪的冷味儿,还有市井人家的烟火味儿。 真好闻! 庭烟忙不迭地将鞋子套在脚上,在小小的寝殿来回走,低头看着鞋面的杜鹃花,越走越兴奋,直到贞说:“别在我眼前晃啦,晕脑壳。”这才停下来。 这些年,她没有踏出桐宫一步,是贞告诉她外面有什么。 在桐宫外,是王上和王后住的宫殿,可漂亮了,殿里有金子做成的仙鹤、有红木做的桌椅还有精心烹调的山珍海味;妃子们身上的香味儿离得老远都能闻见,宫女都戴着宫纱堆出来的花儿,穿着桃粉色的裙衫;太监则趾高气昂的,全都拿下巴看人。 而宫外呢?街上好热闹,小贩扛着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游街串巷;从梁国来的关东客带了上好的狐狸皮和胭脂水粉,兜售给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陆家卖的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嘴里全是油油的汤汁,好吃极了! 听到这些,她都恨不得背上生出双翅膀,立马飞出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求贞带她出去,哪怕一天也好。 每当这时候,贞就不笑了,从髻上将发簪拔下,狠狠地扎她的脚,还会扇她几耳光,骂她:作死的小娼妇,活得不耐烦了。 她不知道小娼妇是什么意思,因为她脑子笨,先生教过的书和字,睡一觉就会忘,大概……娼妇是阿娘疼惜她的话,是好词儿。 “烟烟,白薯能吃了。” 贞出声,打断庭烟的思绪,她用铁筷子从炭火里夹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到女孩怀里,笑道:“自己剥开吃,慢慢的,小心烫。” 庭烟莞尔一笑,立马动手去掰番薯,她可真是饿了。 谁知白薯皮上还带着火星,登时就将庭烟的指头烫出个泡,可女孩却浑然不觉,全心都在那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白薯上,咬一口,哎呀呀,简直入口即化,软软糯糯的,好吃到想哭。 “真是个贪嘴的小畜生。” 贞摇头一笑,用铁筷子将自己的白薯夹到地上,白薯太烫,只有傻子才会立马动手去剥,聪明人都会等它慢慢变凉了,不是么? 等的时候无聊,贞就用铁筷子重重地打了几下庭烟的背,又过去掐了两下女孩的脖子,瞧见在老疤上又出现了红红的新伤,贞开心地笑了,她抚摸着庭烟脸上那丑陋可怖的红胎记,柔声问: “疼不疼呀?”~ “不疼。”庭烟眨着眼,轻咬着唇。 “对呀,阿娘的一辈子都葬送在你身上了。以前要给你喂奶,我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结果那年你二叔和三叔带兵打进王城,乱哄哄的,十五岁的大儿不晓得是让花子拐走了还是被马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