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生下了沉凌秋。 诚然,她是爱沉凌秋的,因为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对孩子源自本能的母爱,更因为她一厢情愿地认为,沉凌秋是她与林远峰凄美爱情的见证,是她对爱人无私奉献、勇敢坚贞的美好象征。 因此,她才像一个不容玷污的圣女,激烈反抗着那些试图侵犯她的男人。她想,她要像爱情剧女主角一样坚定捍卫着贞洁,等着男主角拯救她于苦难之中。 除此之外,她什么苦都不怕,什么亏都能吃。 这个女儿很不像她,像谁呢?大概像她爸爸吧,一样的敢说敢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沉燕觉得快撑不下去时,就会慈爱又不乏辛酸地注视女儿,眼神流露爱怜和期待…… * 老实讲,沉凌秋经常被沉燕那种含义丰富的眼神搞得一头雾水,甚至有点毛骨悚然。 她已经13周岁了,在读初二,月经也来了两年半。因为发育得好,又长得漂亮,学校不乏追求者,尤其是那个叫严涛的初三小流氓,比她大2岁半,跟她表白过无数次又被拒绝过无数次,依然我行我素,经常笑嘻嘻带领一帮跟班,在班级门口或者回家路上堵她,搞得她烦不胜烦。 遍地开花的异性好感,让本就早熟的她开始思考爱情。 她想,爱情肯定要朝夕相处培养出的两情相悦,严涛那种单方面的骚扰不是爱情,沉燕那种对亡夫念念不忘、难以自拔、自我感动的忠贞也不是爱情。 她觉得严涛可笑,沉燕可怜。 这种可怜的评价,在沉燕肺癌晚期、缠绵病榻时,她得知自己的生父尚在人世、还活得风光无限之时,变成了可耻与可悲。 * 为供女儿去县城初中读书,沉燕在县城租了个40平的小房子,又在一家加工板材的工厂找了份运输板材的工作。 这份工作不复杂,就是负责把切割好的板材用叉车运到下一个车间进行打磨抛光上漆,并不费力,女人也能干。但小地方的工厂,排风系统近乎摆设,工人作业环境不达标,金属切割木板扬起漫天粉尘,刺鼻的油漆味,让身体柔弱、戴着自备棉布口罩的沉燕连连呛咳。 只过了一年,沉凌秋初一暑假,晚上和她妈躺在一张床上,就经常被她压抑的低咳吵醒。她劝沉燕去医院开点药,怕花钱的她随意去药店买了点止咳灵…… 又过了一年,胸闷气喘的症状加剧,她终于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是尘肺,喊她换个工作。 沉燕不愿意,心想咳就咳吧,又死不了人,她已经习惯这份工作了,沉凌秋还要读书呢,母女俩还要吃饭呢…… 一年半后,沉凌秋上高一,沉燕被诊断肺癌中期,癌细胞已扩散。她用工厂的赔偿款在家里和医院吊了半年气,终于还是在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撒手人寰。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沉凌秋开学就念高二了。外面四处被滚烫的烈日烧得红彤彤一片,她昔日美丽的身体却枯瘦得像一截在寒风中风干的尸体,皮肤苍白得像一片雪花,薄薄的,仿佛一触即碎。 沉燕临死前一周,她似有预感,终于告诉女儿她的身世,然后拨通了林远峰留给她的电话。 那是一串座机号码,多年来,她反复按捺,反复咀嚼,已经谙熟于心。 电话通了,她颤抖着嘴唇,鼻翼扇动,既有即将听到心上人声音的激动喜悦,又有被弃若敝履的缠绵怨恨。 是的,25年的漫长时光,她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早已被抛弃。 然而,在听到话筒那头的声音后,所有的复杂情感瞬间消失,凝成一片茫然的空白。 * 接电话的不是林远峰,是庄奕辰。 电话铃响的前半分钟,庄奕辰正坐在他林叔家客厅的沙发里,一边聚精会神地看运动杂志,一边耐心等待林家姐弟打扮一新,然后他领着二人去参加他爸庄士杰的生日宴会。 想象雁初气质优雅、身姿亭亭地从旋转楼梯拾级而下,身后跟着哈巴狗一样调皮捣蛋的璟钰,他的嘴角不禁挂上一抹温柔笑意。 这是一个长相英俊、气质温润的男孩,浓密乌黑的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身剪裁精良的高定西装,衬得他初具男人雏形的身体挺拔非常,搭配那抹干净温柔的笑意,足以令任何怀春少女失声尖叫。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投入的阅读。作为客人,他本不欲搭理,但那电话锲而不舍地想着,让他简直没办法好好欣赏他最爱的瑞士滑雪运动员飞越无垠雪原的英姿,他也担心对方有生意上的急事找林叔,要是一味讲究礼貌,耽误正事,反而不好…… 正犹豫着,楼上璟钰一声大喊:“奕辰哥,帮我们接下电话嘛!你又不是别人。” 他想也是,果断接起。 清朗的少年音彬彬有礼、不紧不慢地询问:“你好,这里是林宅,请问你找谁?”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