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藏回家就立刻帮乔治剷屎,我一边开罐头一边回想年夜饭的种种。 「三哥除了跟你说我听到的那些,还有说什么吗?」 「有啊。」 「还有什么事能说啦?干嘛跟你讲那么多……」 乔治跳上来揍我,提醒我罐头开快一点。 「可能觉得我比他们更了解你吧。」陆藏说得若无其事:「尤其是復刻那件风衣,他们好像一直在等你的伤痛跟那件风衣一起变成碎片丢进垃圾桶里。」 这我不否认。 「但是你心里想挽回的,比那件风衣更早变成碎片,人通常不会因为意识到自己失去更多就好起来。放下什么的,就是残忍告诉自己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他接过我手中的罐头倒进碗里,混了一点乾粮进去:「我不赞成你对自己更残忍,所以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会帮你復刻风衣。哪怕十年后,我也能再为你做一件。」 「……。」心脏像是被重击了,痛得说不出话。 我以为他什么都不懂,是我想错了。 「我要洗澡睡觉了,晚安。」看着他逕自上楼的背影,忽然觉得少年的身体里住着难以想像的老灵魂。 今天的他,就像一颗打磨完美映照光芒的宝石,照亮很多浑沌不堪的角落,不管是我还是哥哥们的心里。 大半夜,本来静謐的巷弄,不时传来春节才有的麻将声。 我抱着脱下的新风衣,坐在单人沙发里,回想三哥说我很难爱上一个人,这是真的吗? 十八岁我跟学长交往过一年。 虽然他去日本学料理后我们渐渐没联络,时日一久自然分手,我确实没为此伤心过,生活也完全不受影响,只是有过一段传讯息不被回应的失落日子。 但那都是因为远距离吧?远距离这样不是正常的吗? 回想起来,当初会交往也只是因为我们连续在三家餐厅巧遇。 第一次他问我能不能合桌省去候位,他会送我折价券当交换。 第二次换他排在很前面,看到我正要排队,问我要不要跟他合桌,我心想一人一次很公平就答应了。 第三次再遇到,他很自然地跟我合桌,问我要不要以后都跟他一起去找网路美食,我想想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大概相处了三个月,他说要交往,我想说试试看就交往了。 他出国前曾问过我:『你爱我吗?』 我只是沉默,心里想着:『你也没说过爱我吧?为什么只问我这种问题?我们不就是因为大家都在谈恋爱,才谈恋爱的吗?』 要怎么知道爱不爱? 爱要用什么衡量? 最后他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决定要去日本,没跟我讨论过就随口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日本生活。 当时我能为他付出最多的,就是脱下风衣换上他送的洋装,让我站在他身边的时候看起来更像个女友。 我无数次想为了身旁的人,向他们证明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拘泥于过往的伤痛,为什么到最后他们还是觉得我跟以前一样? 我试过了。 在无数个夜晚看着掛起来的风衣,心里的声音都在告诉我:「那么悲惨的过往留着做什么?你的未来不会因此更好……」身边的人也是这样说的。最后是陆藏帮我捡起来拍去尘埃,对我说:「这不是你最珍惜的东西吗?不要弄丢了。」 我心里很清楚,身上穿的风衣已经不是父亲穿过的那件。 我心里很清楚,失去是什么感觉,有多痛、会痛多久。 四岁太小了,当时的记忆所剩无几,那些画面都模糊了,不过就一两秒的画面只剩痛还鲜明。 老实说我已经不为久远的失去而悲伤,真正让我难过的,是这些年所有人都在提醒我,该拋弃那些不好的、再也回不来的记忆。因为它烂了,碎成片了,回不到最初的样貌了。 可那些也是我此生对「家」的最后记忆。 「可以不丢掉吗?」这问句在心里反覆好几年,才终于听见不同的答案。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