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元初一愣,听这话也拿不准他们的关系,只能安慰说:“这年月能活着认识一次,已是极大的缘分。” 倒也是。她在这方面感触也深,最近两个月都是应酬,每次人家都说二小姐给你介绍一位大贵人,可经常下一次见就落魄了,或直接就是死讯。 “南方会好吗?”她忍不住问。 每个月谢骛清都想法子报平安。这个月迟迟未有消息,她无法安心。 邓元初沉吟许久,轻声说:“会好的。” 说完,两人都笑了。这不就是她刚用来安慰他的话。 *** 入夏的广东,闷热难耐。 在一处破败的大宅子里,驻扎了从战场上撤回来的人。此处地处偏僻,离广州城远得很,因为战乱,主人家早就走了,留下看院子的人也逃了。 谢骛清带人深夜到这里,因为伤员多,粮草供给不上,没法再行军,临时决定留几天。进来时,宅院野草没膝,稍作收拾算能住人了。中午时小兵给他熬了一碗粥搭配两个肉馒头,他没要肉馒头,只留下了粥。 因为友军叛乱,这一支队伍被冲散了,谢将军孤身一人带着他们杀出重围,撤退到这里。他身边没一个老部下跟着……大家都担心他的身体,却不知如何劝他吃东西。 谢骛清喝着粥,翻看着从一个敌军营地带回来的《新青年》六月季刊,翻了几眼,便看到瞿秋白先生刊发的《国际歌》歌词。 外面许多兵都是投奔这位谢将军而来的,各种出身的人都有,有个读书人被他提拔起来做参谋,此刻读书的正蹲在院子里,在屋檐下整理完军报,抱着过来看到报纸就笑了:“这个我看到了,就是不会唱,不懂看谱子。” 他喝了口稀粥:“改天教你。” “将军还懂看谱子啊?”读书的惊讶。 谢骛清笑笑:“不会看谱,怎么弹钢琴?” “将军还会弹钢琴啊?”读书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在俄国学的。” 读书的已经不知如何接话了。 知道这位将军是个善战又执着于禁烟的人,却没想到他能和一个遥远的国度联系上。半天才轻轻问:“真去过啊?” 他又笑,玩笑道:“梦里去过。” 读书的这才觉得合理且正常,抱着军报进去了。 晚上全部粮食已吃完了。 谢骛清没吃饭,拎着枪,带着十几个枪法好的出去了。他从小在家就喜欢去林子里打猎,百发百中,可惜在此处常年战祸,林子被烧过几次,碰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回来分分都不够塞牙缝的。有两个伤兵没熬住,在后半夜走了,他让人趁夜抬出去安葬,嘱咐坑要深挖,免得被野兽发现刨开。 送走人,两个女护士坐在院子里,为死去的人伤心掉泪。 她们两个都年纪不小,一个丈夫死后要被婆家卖了逃出来的,一个是婚后被打受不了逃的。乱世之中,逃去何处没有方向,怕逃出虎穴又落狼口,听说这位谢将军禁烟,就凭着朴素的情感断定他是个大好人,是戏里唱得那种高义将军。 谢骛清起初不肯收,怕她们跟着队伍危险,而且最近战况过于惨烈,更怕她们被俘后遇到畜生。后来林骁说丢下她们也是个死,他才算点头,准备回广州城后,把她们安置在城里。 “已经没粮食了,”他坐到门槛上,平静地说,“哭多了费力气,到时候没饭吃撑不住。” 两个女人见惯了死亡,本不想哭,可是其中一个见到死去的想到自己的弟弟,另一个被感染了,说着说着就都哭上了。 谢骛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