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许观尘抬眼看天色,“回家。” 他这一年都待在雁北,金陵于他,多少有些生疏了。 循着一年前的记忆,许观尘去了一趟香火铺子,又去打了一葫芦的酒,割了一刀的肉。 他修道,不喝酒,很少吃肉,酒肉是祭祖用的。 定国公府尚在修葺中,也不知道是朝里哪位非要上疏修他家。 冬日里落了雪,不好动工。他此时过去,也没有工匠在,只有拆下来的横七竖八的木料。 小祠堂里,许观尘用井水清洗酒杯与盘碟。 井水冰凉,飞扬用一根手指试了试水温,很快就收回手,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他感觉不到冷似的弄水。 许观尘将洗干净的杯盘碗碟在案台上摆好。 飞扬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许观尘抿着唇笑:“出去玩儿吧,北边有梅花林子,东边有池塘,小心别掉进去了。” 祠堂确实是无趣,排列整齐的牌位,案台明烛,酒肉祭品,庄重肃穆,就连垂下来的帷帐,也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飞扬得了允准,点着脚尖便跑走了。 许观尘燃上三支香,平举在身前,跪在草蒲团上拜了三拜,告知定国公府诸位先人:“不肖子孙回来了。” 敬过香,他再叩过三个响头,就跪在蒲团上发了一会儿呆,后来觉着跪着不舒坦,干脆就盘腿坐在地上,靠在案台高脚边。 不肖子孙许观尘有些累了,他想歇一歇。 他们定国公府的祖先,总还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 许观尘靠在案脚边,瞥了一眼。 这祠堂里,最新的牌位是许观尘的阿爷,四年前去的。 去时年纪最小的,是许观尘的兄长许问。十年前许问死在西陵时,才满十八岁。随着许问一同去的,还有许观尘的父兄叔伯,那一年定国公府接连办了六门丧。 与西陵的战事不利,后来全靠萧贽的舅舅裴将军力挽狂澜。 他与萧贽,或许就像是阴阳两极。 许小公子身披麻衣,跪在定国公府门前揉眼睛时,萧五皇子才从冷宫里被请出来,随他的舅舅,骑着高头大马,漫步行过长街。 靠在案台边的许观尘忽然往后一仰,落了空,险些撞翻一行排位。 许观尘一惊,伸手抓了一把什么,才稳住身形。坐稳之后抹了把脸,才知道方才走了好一会儿的神。 案台晃了一下,两支蜡烛险些摔下来烫了他的手,案上酒杯倒了一个。许观尘买的是素酒,也有十足的酒香,顺着桌案淌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他把酒杯扶起来,忽然有什么东西隔着衣裳皮肉挠他的心,修道多年的一颗道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叩了好几下。 买来的一葫芦素酒才倒了三杯,还有一大半。 他拿起葫芦掂了掂,又捧着闻了两下,好像是有点香。 其实他不喝酒,不单是因为修道。 主要是小的时候喝多了。 定国公府办六门丧的那年,他阿爷老定国公一时间想不开,在酒里下了药,预备把自己和小孙儿许观尘一起药死。 许观尘年少早慧,察觉出不对,暗中把酒水换过,陪着老定国公喝了一通。 他喝多了,趴在门槛上哭。老定国公揉揉他的脑袋,跟他说“对不起”。 这年的年节一过,老定国公就请旨,带他去青州修道。 或许是那时候喝伤了,许观尘一沾酒就红眼睛,哭得稀里哗啦的。 隔了十年,许观尘鬼使神差地再次捧起酒葫芦。 飞扬在外边摘花捉鱼,玩得高兴。许观尘抱着酒葫芦发呆,也忘了时辰。 直到稍晚的时候,他下定决心,仰头灌了自己一口素酒——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