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被温泊雪带在了身边。 诚如他们所说,凌霄山广袤壮阔,因有灵气聚拢,放眼望去浮光漫天。 群山绵延千百里,云雾渺然无息,林籁泉韵里夹杂声声鸟鸣,清脆响起,旋即消散于满目的浮翠流丹。 温泊雪是个合格导游,从山门借了两只可供人御驶的仙鹤,自山北行到山南,一路上话没停过。 他表现得如此热情,饶是毒舌如晏寒来,也不便说出多么讽刺的恶语,只能听对方满嘴跑马,偶尔笨拙应和几声。 不知不觉,天色已入傍晚。 “天快黑了。” 温泊雪说得口干舌燥,咕噜噜往喉咙灌去一大口水:“晏公子,时候不早,我送你回梅屋居。” 仙鹤展翅,掀起阵阵回旋清风。 时值春日,山中一派生机勃勃,晏寒来无言出神,听温泊雪继续道:“晏公子,你会不会觉得我们有点儿烦?” 他闻声侧目:“道长何出此言。” “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平日里的时候,我们好像过分闹腾了些。” 白衣青年坐在仙鹤背上,心觉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在朔风城,还让你不得不卷进稀奇古怪的闹剧里头。” 晏寒来摇头:“无事。” 温泊雪如释重负:“你觉得没事就好。晏公子若是无聊,大可来找我们说说话,尤其谢师妹——” 他说着稍稍停住,似乎斟酌了一会儿用词,片刻后再开口:“她很关心你的。” 谢星摇。 晏寒来低眉哼笑,目色微冷,未有多言。 仙鹤凌空,很快抵达梅园所在的山头。 温泊雪挥手同他道别,似是想到什么,临别前认真嘱咐:“晏公子,天色渐黑,注意安全。” 随即便是仙鹤两声清呖乍起,白翅高扬,消失于夜色中。 晏寒来敛眉转身,望向身前幽寂的小路。 目力一日不如一日,此刻太阳落山不久,天边余霞散去,当他抬眼,只觉一切景象都格外模糊。 这具身体,不知还能挺到什么时候。 少年心生烦躁,手中现出一把小刀,被他随意轻轻扬起,熟稔划在掌心。 熟悉的疼痛紧咬神经,抵消不少烦闷燥意。晏寒来合拢手掌,不让鲜血落下,弄脏道路。 暮色四合,他唯能见到眼前蜿蜒的小径,道路漫无尽头,好似张开血盆大口、静候猎物的野兽。 鼻尖萦有幽然梅香,可惜梅树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团白影,看不清晰。 晏寒来默不作声,迈步往前。 其实今时今日的处境已算极好,他虽目不能视,却不必担心妖兽邪祟的侵扰,不似独身在外的时候,夜夜过得混乱不堪。 少年足步轻缓,一袭青衣融入沉沉夜色,踏出第一道脚步时,莫名感到耳边吹来一阵冷风。 晚风拂动额前碎发,为视野笼上一瞬阴影,再眨眼,碎发乖乖垂落,阴影随之散去。 晏寒来却凝息怔住。 ——如同白昼降临,当他上前的一刻,身侧两棵梅树骤然亮起。 莹亮灯光映照出朵朵寒梅,月色清幽,与明黄的灯火重叠交错。 夜色是四处飘荡着的水波,梅枝雪白,灯影澄黄,而他好似行于水底,从一团斑驳光影走向另一处亮色。 混沌视野渐渐趋于明晰,平日里刺猬般的冷戾少年,忽而有了一刹的手足无措。 晏寒来继续前行。 两侧梅树似乎同他皆有感应,每每迈步向前,都会有两盏明灯随之亮起。 于是昏黑暗淡的小路逐渐被光影浸透,张开嘴的巨兽倏然无踪,他看清了夜色中的每一处事物—— 包括道路尽头的最后一棵梅树上,正悠闲坐在枝头的人影。 灯光被挂在梅树的枝桠,映亮每一片花瓣。花瓣单薄,被白光浑然浸透,匆匆一瞥,犹如悬于树梢的万点繁星。 而那人置身于通明流光里,斜斜倚靠在树干,望见他到来,露出猫一般得意洋洋的神色,扬唇一笑。 明艳,张扬,不讲道理。 四下无声,晏寒来听见胸腔里轻颤的心跳。 他早该想到,当时谢星摇欲言又止、匆忙从他身边离去的古怪神色,温泊雪过分热情的邀约,还有他们聚在一起的絮絮叨叨。 他目力残损,谢星摇一直知道。 这是……哄他?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