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闭上眼睛,抿着唇,沉默了。 百官们诧异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猛地张眸:“可惜……朝堂不是军中,是以才藏污纳垢,真听厌了这些君子之言,不是君子之言不该听,也非君子之言不合朕心,而是朕……心冷了啊,这么多的大道理,都是说给朕听的,这么多的圣人之言,这些道理,哪一样不是只要按着道理去做,就可以大治天下,可以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可是……自古军民,就曾未见过盛世是什么样子。思来想去,便是江言的人,贪婪无度,残害百姓,这样的人……当诛!” 诛字出口,江言吓着了,脸色霎时的煞笔一片,眼睛发直起来,竟已忘了绝望般的恐惧,立即道:“臣……冤枉……冤枉……” “没有人冤枉你。”弘治皇帝平静下来,目中如古井无波。 他站起来,看着地上的江言,一字一句道:“朕不诛你的三族,也不杀你的亲族,你自己犯下的错,你自己来担当,这时候你再鸣冤,便是将朕的最后一丁点善心也磨去了。” 江言恐惧得脸色越加惨然,他顿时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这已是宽大了。 还想闹吗? 有什么资格呢? 他绝望的抬头,看着噤若寒蝉的殿中之人,突然之间,他似乎也想到当年寒窗苦读时,也曾有过抱负。似乎在金榜题名时,也曾踌躇满志,可是……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后来…… 他哆嗦着,缓缓的将脑袋埋在了肩下,磕了个头:“臣……臣……” 眼泪在这一刻,洒下来,江言握紧了拳手,坚持着,继续道:“臣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背着手,再没有看江言一眼:“所有牵涉的官吏,统统罢黜,永不叙用!” 百官之中,有人突然瘫倒在地。 似乎也有人于心不忍,尤其是见着这江言和某些人的惨状,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弘治皇帝突然微笑,看向诸人:“朕知道,诸卿之中见此情此景,难免心凉,觉得朕太刻薄,太寡恩。是啊,朕见这江言,见这些人,哪一个,朕不曾面熟呢,江言曾在翰林院,朕就见过他,现在他在此涕泪横流,何其悲惨,他是大臣,和朕有过数面之缘,靠朕近,而那些……遭他毒手的百姓呢,朕若是不见陈忠,那么这些百姓,对朕而言,就是远在天边之人,身边的人痛哭,但凡是血肉之躯,岂会无动于衷,可是那远在天边之人,与朕隔绝于宫墙,他们眼泪哭干了,朕也瞧不见,是以,若不见陈忠,朕只见江言这般的恸哭,见他肝肠寸断,朕也会心软。” 弘治皇帝顿了一下,继续道:“可若是能因此人的哭换来千万百姓的笑颜,此时,诸卿还会心软吗?你们如何想,朕不知道,朕也知道今日之后,少不得要有人骂朕暴虐,可又如何?” 他轻蔑一笑,眼中是决然之色:“今日起,吏部上一道京察的章程上来,这以往的京察,还是太轻了,需严苛一些才好。” 京察……… 又是京察的文章…… 方继藩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陛下……这是要干啥? 这京察,认真起来,可不是玩儿的。方继藩最有印象的,是明史中的一次京察。 也就是正德皇帝登基之后,刘瑾那狗东西,既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力,同时又想震慑百官,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也在这京察上头做文章。 以往的京察制度,其实大多已经形同虚设,可到了刘瑾手里,这京察居然认真起来,借着京察,刘瑾汰撤了不少人。 当然,这京察也成了此后刘瑾的罪状,说他是结党营私之类。 最终……刘瑾被反噬,下场极惨! 而现在……欧阳志代替了刘瑾,承皇帝之命,开始约束百官…… 方继藩面上一沉,眼眸里多了一丝幽深……欧阳志的下场,会比历史上的刘瑾好吗? 欧阳志在方继藩冒出了无数念头之后,方才镇定自若的出班,一字一句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满意的看了欧阳志一眼。 若没有欧阳志这般大公无私之人,这京察的重任,他还真不知该托付到谁的手里。 弘治皇帝道:“先拟一道章程……” 说着,他目光一转,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继藩一眼:“最好和你的恩师商量一下,他或许会有主意。” 百官已是心里打鼓。 可再听让欧阳志和方继藩商量一下,许多人的心里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落到姓方的这狗东西手里了啊。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