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弯腰放下酒壶,吸了口气抬起眼,笑笑道:“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张和才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净给我闹心窝子!你老实交代,下午是不是治伤去了?啊?” 不等李敛言语,他抢步上前抬手又扒,抽她的腰扎。 李敛的推拒已不那么强了,却还是拦着他的手,苦笑道:“真没事,已经好了。” “你好个屁你!”张和才大骂道:“好了过午还能淌血?你他妈——你给三爷放手!!!” 张和才已经快气疯了。 李敛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抓住他的手推开,自己解起扎腰来。 背过身去,她抽掉扎腰,解开衣襟,露出后肩来。 她背上有疹斑,有刀伤,还有火舌舔过的痕迹,大小数十,肩上看上去好像不重,只是像被撕下一样,剜走了几缕肉,伤痕犬牙交错的生长在一起。 的确如李敛所言,那里将要痊愈了,甚至都可以沾水了,只是因为长久受了压,原本长实的陷落处又开了绽,淌出血来。 张和才瞪着那一片缺损的伤,一时不能言语。 “看着了?”李敛很快敛起衣襟,转回身子来。“我说快好了罢。” “……” 片刻,张和才轻声道:“你自打回来乌江,得有半个月了罢。” 李敛应了一声,弯腰拿起酒壶,坐到一旁鼓凳上。 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张和才犹豫了一下,伸手抓过她的手握在手中。 仲夏的夜中,李敛的手有些潮,也很凉。 握着这只手,张和才忽然想,它是否再也无法炽热起来。 被他握着,李敛也不说甚么,只侧身用另一只手给自己取过酒壶来,仰头喝了几口。 看着她喝完酒,张和才道:“七娘。” “甚么。” 李敛应声。 张和才道:“说罢。” 第五十四章 李敛抬了抬眼, 又落下去,眼睫在灯下拉出一道阴翳。 “你叫我说甚么。” 张和才啧舌道:“有甚么便说甚么啊!” “……” 顿了顿,李敛的手慢慢收起来, 握住张和才。 “你叫我……说甚么。” 一句话,六个字, 天差地别的意义。 张和才愣愣地看着她, 张了张口,五指缓慢收紧, 回握住李敛。 他道:“有甚么,便说甚么。” 李敛想了一会,仰头喝光了壶中酒。 酒尽了,故事便展开了。 京里的事情很复杂,但李敛的故事并不复杂,甚至远不如张和才所想。李敛本也就是个直白的人, 在她眼中, 人间一切事不过分为两种, 江湖中的事, 和庙堂上的事。 那一日的两张绣像, 李敛留下了凉钰迁的名字。 她既然留下了这个名字,那这个名字便已成了江湖上的事, 与前朝与后世, 与乌江那个跳着脚骂她小王八羔子的人,便再无瓜葛。 至于江湖上的事, 杀人人杀,活死死活。 再没甚么事, 比赴死更简单。 凉钰迁的住所很不好找。 从被大太监符柏楠挖出来,凉钰迁打宫狱一个小小刑名坐上去, 自洪夏四年掌政司礼监,五年与翰林官安蕴湮婚配,八年并掌东厂,位子坐到今年,他已近五十了。 老皇帝死了,符柏楠死了,三任锦衣卫的提督,全都死了。 朝局两代更迭,几十年世事更新,只有半分功夫不会的他还活着。 他不得不谨慎。 官有官的府,贼有贼的窟,李敛费了大力气奔波往来,动了周身一切消息网,终于还是查到了凉钰迁的外宅。 以这个人所处的位置而言,他的家宅实在小之极了,三进的院子十个仆人,用人极为严格,从查到到摸清侍从的换值时辰,李敛又花了许多时日。 直到见到凉钰迁的那一日,李敛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喝酒了。 她要杀人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