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同六叔毫无关系。老师之教诲,朕时时记在心头,又岂会轻易被人拿捏左右?” “陛下如今身居大位,任何决策都须慎重。永安郡防御使督办桓、睿二王一案,多次请旨判二人斩刑,又欲戮清鄂王余党,这些事情,陛下如今打算作何处置?” “该杀的,统统都杀了。” 少年的声音仍然漠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谭君慎重地确认:“陛下当真想好了?” 戚广铭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发怒,高声道:“朕有什么可怕的?朕如今还有什么须顾忌的?朕昨夜阅报,大平至今没有丝毫动静!鄂王封地与谢淖旧部人马,都已被收归了朝廷!奏报亦经老师过目,难道还能有假不成?!至于那些清臣的嘴和笔……老师经鄂王一事,如今在朝中声隆望高,文臣们有谁不敬老师之铮铮风骨?朕做什么,只消老师不开口,其他人谁敢上谏,谁敢责朕?!” 谭君目光铄铄地看着他。 这道目光令少年生畏,渐渐收敛了怒气。少顷,他的语气中添入一丝示弱,又添入一丝求助,他以少年单纯的眼神望向谭君,放平了声音道:“老师……老师如今是朕唯一能相信的人了。朕就只这一个心愿,望老师能助朕、成全朕。往后,朕一定事事都听老师的话。” 谭君收回目光,对着御座行了个一丝不苟的臣礼。 他未同意,却亦未再进谏,似以此姿态默许了少年想要做的事。礼罢,他徐徐离殿而去。 …… 刑狱深牢。 狱卒看清来人,忙上前接迎,俯身行礼道:“谭大人今日来,怎未提前差人来通知。” 谭君未答,径直走向牢狱深处。 狱卒循着他的去向,颇有眼力地小跑过去,提前将牢房铁门打开,然后知趣地退得远了些。 关于牢房的人闻声而抬头,然后露出浅淡的笑意。 谭君步入牢房,在无旁人可见的角度下,躬身长揖道:“文总管。” 文乙起身,还礼,昏暗的光线将他的两鬓衬得雪白。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仿佛老去了许多。 “谢将军,如今一切安好?” 文乙低声地询问。 谭君点了点头,“前日接书,谢将军一切安好,无恙。总管可放心。” 文乙欣慰一笑。 谭君喟息,“总管与周将军,这些日子以来受苦了。” 文乙则摇头,“我等吃的这点苦,同你当初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谭君回之以淡然微笑,从怀里摸出一小壶酒,扫榻而坐,递向文乙,“总管且莫嫌弃,待将来大事抵定,晚辈必再以好酒奉上。” 然后他正了正色,道:“陛下今欲杀桓、睿二王,更欲戮清鄂王余党,罢废鄂王之政。晚辈来之前,已修书发往南边,以告谢将军。” 文乙道:“大变在即,一切由将军与大人定夺便是。为避嫌,今日之后,大人不必再来看我了。” 然后,他看向手中酒壶,又笑了笑,叹道:“想当年郑公,亦好这一口。” 谭君沉凝片刻,复开口道:“当年,文总管、先师郑公及谢淳大人,三人职分所差虽大,却能怀相同之志向,因惺惺相惜而结君子之交,着实令晚辈敬佩。若先师与谢大人地下有知,见今日之事,当可瞑目矣。” 第75章 柒拾伍 元烈二十七年正月,文乙头一回见到谢淳。 是年正旦朝会,裕王入京诣阙。这位已封王辟府满两年、在边境小建军功的皇三子获得皇帝嘉赏,当被问及想要什么赏赐时,他向父君求赐几位年轻才俊,以补裕王府谟臣之缺。 朝宴之上,皇帝伸臂,遥遥点向一人,问道:“此人如何?” 裕王看了一眼,诚恳道:“此人自然好,儿臣只怕父皇舍不得。” 面对甫建军功、颇知进退的三儿子,皇帝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他让近侍去将人请到御前,赐酒,问说:“谢淳,始安郡的裕王府缺能臣。你可愿去始安郡,助朕这爱子一臂之力?” 隔着重重身影,文乙看见那位名叫谢淳的年轻男人俯身叩首,然后听见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臣蒙陛下、裕王殿下赏识,必以薄材佐殿下。臣谨奉诏。” 裕王起身,进至御前,亲自将谢淳扶起。 男人的容貌如朗朗清月,身形如劲拔青松,清晰地落入文乙眼中。 他是元烈二十五年的新科进士中最得皇帝赏识的一人,得承天恩,近奉御前,修起居注,才名闻传于国中远郡。裕王此番入京在御前求赐谟臣,心里念的又何尝不是谢淳这二字。 文臣的身上总有一股气。 那气与武将的勇烈杀伐之气不同。它无形,不迫人;但它坚韧,不可摧。它撑托着辅佐明主、广济天下、治和宇内的雄图与壮志。 便是这样的一股气,令文乙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