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懒散地看他一眼,这次连“有事直说”四字都懒得再说了。 “三日前,我到清远门下巡视,恰恰遇到了几位孟都事的老熟人。隔壁省的佥事佥书一下子来了好几位,还是刻意分开进的城,起码眼下宣府并无战事,并无临时征调之令,按律这几位大员不能擅离职守。” “薛某不才,可否请教孟都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命令,能使得这几位大员不顾皇命远赴宣府?”他轻嗤了声,“依我看,宣府城中能号令得动如此大将的,只有孟都事父子二人了,然闻令尊卧床多年,我是否可以认为,这自然是孟都事的意思无疑了?” 孟璟笑了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淡淡道:“《武职衙门凡例》载,都事,掌执都司文书,七品衔。我能号令得动三品都指挥佥事?薛御史在都察院学的规矩条例莫不是都全数还给上司了?” “世子不必同我说场面话。其余人都已陆续出城,独孙南义和俞信衡消失不见,这两位都是您曾经的直系旧部,若要杀鸡儆猴拿这二位开刀最适合不过。但是……”薛敬仪捧杯自饮,神色已厉了几分,“一位练兵佥事,一位屯田佥书,若不能迅速归位,山西行都司必然生乱,您心里当一清二楚。” “这两人确实是我的旧部,我的确认得。但若事情当真如御史大人所说,大人怕是当迅速联系山西道监察御史,让其会同监军查探二人是否当真擅离职守,再行追责或补缺之事。”他起了身,“至于要问我的罪……” “薛敬仪是么?” 他笑了笑:“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我什么人,薛大人不会刚出京不到一年便忘了吧?” “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令堂胞兄掌着都察院,但世子应该听过,薛某自当年在华盖殿当着一众堂上官斥过圣上后,皇上允臣可上书直达天听。” “纸包不住火,但凡人为,必有破绽。”薛敬仪捧杯再敬了他一次,“薛某念在世子当年为民谋福,今日才特来劝诫一句。既然世子执迷不悟,那世子若当真不听劝要出远门……等您回来,槛送世子进京的文书也该到了。” “那可就有劳薛大人为我备辆舒适些的囚车了。”孟璟起身就走,懒得再和他费口舌。 等他上了马车,薛敬仪这才后知后觉地笑了声,尔后起身出了茶楼。 他在门口立了许久,注视着孟璟的车驾消失在巷尾,这才提脚往前走。 他刚转过巷角,忽听得身后传来少女清脆的语声:“国公府孟璇,有事请教御史大人。” 第51章 家贼难防 薛敬仪转过身, 街口的参天槐树遮住了细雨, 却又渗下大滴大滴的水珠, 无声息地坠上他的袍子, 泅湿了一片。 孟璇目光落在他长袍脚上暗绣着的海水江崖纹上, 绣工精细, 细细看去更显运针者的心思灵巧,显是苏绣手笔, 在宣府也算难得。 她目光缓缓上移, 从薄唇至长眉, 最后落至他用来束发的莲花玉冠上。 玉质算不得绝佳, 但莲瓣却栩栩如生,雕琢手笔依旧惹人惊叹。 她嘴角的笑一点点地消逝,嘴唇尚且翕着一条缝,路上想好的措辞却早被忘到了脑后。 之前给她消息的人, 也没提过这人生得这般好看啊。 薛敬仪见她眼神似乎有些迷离,先一步向她见了个礼:“见过孟二姑娘。” 语气客气, 却也绝对疏离。 孟璇回过神来, 迫自己赶紧收下这突如其来的小女儿心思,冲他一笑:“有事叨扰, 可否请大人移步一叙?” 薛敬仪打量了她一眼, 她今日着鹅黄衫子, 下身洒金裙,笑起来时更是明艳非常。宣府高门大户不多,她这身装扮往寻常巷子里一站便很惹眼, 他略微思忖了会儿,又四下探看了遍,确定孟璟已经不见踪影了,这才颔首:“有劳带路。” 他话说得简短,近乎有敷衍之态,她却并没有不悦,反而兴致颇高地引他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御史大人肯赏脸,蓬荜生辉。” 她这措辞很是奇怪,但他也没出言询问,只是安安静静地同她一道往前走,听她提起寒暄之语时,偶尔应上简短的几个音节。 孟璇最终引他进了巷子深处的一处小院落,市井之中,院落不大,只有两进,但胜在布局还算不错,虽中规中矩,但陈设偶有几分灵巧心思。孟璇引他进客厅,召人上了龙井,劝道:“大人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无碍。”他接过茶杯,却只是捧在手心捂着,并未品尝。 孟璇面色讪讪,强自找话题道:“今年天气真是奇怪,往年这几日也该发寒了,今年前几日却还能穿薄衫呢。”她自个儿笑了笑,又接道,“不过这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这两日连下几场雨,也渐渐凉下来了。” 薛敬仪垂首看了眼手中茶汤,淡淡道:“宣府往岁如何我也不知,去岁末我才到的此地赴任。” 孟璇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