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看了眼屋脊后方的将倾之日, 又低首看了眼手中那张被捏到发皱的纸, 细细将其上的九个名字悉数再阅了一遍, 尔后将这张纸生生揉成了碎屑,扬手一洒,金辉之下, 漫天纸屑飞舞,犹如试图振翅起飞却颓然落地的蝶。 他淡淡出声:“陈景元的尸身呢?” 扶舟差点咬到舌头:“鞭鞭鞭尸?” “不行?” “行。”扶舟挠了挠脑袋,又道,“好像还真不行。” “怎么?” “我扔去喂狗了。” “……去给我捡回来。” “……” “你自个儿去。” “哦。” 于是日暮以后,扶舟便拖着还没好全的身子去了乱葬岗,提着一盏破碎的灯笼在周遭的阴森鬼气中翻拣尸身,偶和藏匿于乱岗之中瞪大绿眼的野猫野狗对叫两声,把自个儿吓得神神叨叨,总算是在天明时分找到了陈景元那具被啃食得只剩骨架的残破尸身,之所以这样还能认得出来,实在是因为张钦那一箭穿云破雷,径直射穿了头骨。 他把头骨砍下来,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看见骨头上细密的啮齿痕,“啧”了声后,又骂了声“活该”,这才在心里悠悠地感慨了句,还真是厉害,这支箭,哪怕是孟璟也射不出来,人外有人啊。 他想了想,又将头骨放在一侧,自个儿蹲下身去研究这人的骨架,他实在是好奇得很,这等天下闻名的酷吏到底和常人有何不同,将骨架东翻翻西翻翻,最后甚至还猫到地上,从下往上看了看这人的骨架构造,终究没发现什么,只好跳了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土,又一脚将这骨架踹飞,颇觉晦气地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这心到底是怎么黑成这样的。” 他一脸嫌弃地拎着头骨回去的时候,孟璟正扶着楚怀婵上马车,一转头看见这脑子有病的就这么大喇喇地拎着一个头骨就回来了,那支穿云长箭的尾巴上还猩红一片,不知是陈景元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是因为段阔本就惯用红弓红箭的缘故。 孟璟气得一脚踢了颗石子往他太阳穴上砸去,扶舟赶紧往后一蹦躲开,但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避开,生生受了这一击的大半力道,尔后捂着痛处往后避开,满脸委屈。 楚怀婵没忍住笑出声,探手握过孟璟的手,将他拉上了马车,笑道:“你也别一天到晚欺负人家成不成,本来就喜欢往你药里加安神药了,再欺负还得了么?” 孟璟乐出声来。 她却又接道:“再欺负可不要往你药里加点什么痴傻药。” “楚怀婵,”他脸瞬间黑下去,如今又不敢对她动粗,只好将她扔上柔软成棉花堆的榻,尔后忿忿地坐到侧面,拿没什么用的话恐吓她,“你再说一句试试。” “加点也没什么吧,反正不加也挺傻的。” “……” 他被噎住,自个儿生了会儿闷气,最后还是毫无气节地坐回榻沿,将她身子往上托了托,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能坐得住么?” “能啊。”她将双手递给他,上面留着淡淡的瘢痕,但张览的药有奇效,这般短的时日竟然就能愈合到这等地步,她很欢快地道,“我觉着你最近快将我喂得满身都是肉了,这么大一堆肉,躺哪儿不都一样啊。” 孟璟失笑:“你都哪儿学的这么糙的话?” “我以前陪外祖去乡下庄子暂住过一段时日。”她很开心地道,“外祖说要带我去看瀑布,所以带我去的。那里其实也很好玩的,佃农们下地种田,妇人们则忙完杂活便无事可做,只好圈在一处打牌便说些趣事打发时间。” 她笑眯眯地道:“我为了日后回家好赢几位表哥的钱,悄悄躲在后头看她们打牌,也听来了不少话呢。” “还有更糙的,你要不要听听?” 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微微露出来的下唇边缘上口脂莹润,光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趁她洋洋自得笑得正欢的时刻,拿过她放在一旁的手帕,用那朵玉兰将她唇上的口脂一一擦净。 楚怀婵茫然睁眼,笑容凝滞在脸上:“你干什么?很丑?” 他忽然吻了下来。 她极轻地眨了下眼,他便吻得深了一些。 “不丑,但我想尝尝,”他低声笑起来,“你本来的味道。” - 为照顾重伤初愈的楚怀婵,这次比来时的脚程还要慢些,抵达京师时已经九月初。 马车停在浑河边上,孟璟束起帷幔,看了眼对岸的翠微观,观外的水杉树开始黄叶,令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