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危及到你了,你便立刻要杀我,甚至连一个女人都不肯放过。” 曾缙未辩驳,他继续问道:“陈景元是你什么人?” 见他不出声,他缓缓笑起来:“他当日对我说,他这趟到靖远,便没想过还能活着离开。” 曾缙长久地沉默下去,最后微微闭上了眼。 当日孟璟消失不见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他立刻便怀疑是去了靖远,那日同陈景元说起后,陈景元便请命叫皇帝派他去了个远差,尔后半途改道去了靖远,等着孟璟到来好将其截杀在靖远,甚至因为如果张钦出事,孟璟必然会有所警觉,还特地将张钦的命留到之后一并取,哪知最后却落得这个结果。 对上孟璟,谁也不敢称有十成把握,那日他私下送陈景元走的时候,正是五月中。 城外驿站破败,孤灯一盏悬在头顶,陈景元便在这昏暗灯光之下,对他说:“我这一生,弑父杀母,掌管诏狱,上斩忠良,下除弱小,作恶多端,但此生……唯一不曾害过的,便是你,义兄。” 孟璟招手召了扶舟,将一路拎过来的匣子扔至桌上。 曾缙伸出去开盖的手都在颤,等盒子打开,一支穿云长箭先一步落入眼帘,尔后陈景元被完全贯穿的头骨便横在了眼前,十几盏灯光照耀下,其上密密麻麻的啮齿痕亦清晰可辨。 他猛地将盒子掩下,缓缓合下眼帘,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幼年时的景象。 小镇破败,各家家长里短不是秘辛,说来可笑,陈景元出生时天降恶兆,自小被视作不祥之人,从小不被父母所喜,纵抢着干苦活绝无怨言,仍日日被责打苛待,没吃过一顿饱饭。后有一日,其父拿烧火棍将人往死里揍,其母在旁恶言相向,他忽地兽性爆发,提刀弑父,其母受惊,拔腿往街上逃命,当年尚小的陈景元提刀追至,连砍九刀,终于将人活活砍死。 事发时是夜里,宵禁后定时巡逻的官兵发现报官时,陈景元已经跑出去很远,途中遇到因家变而连夜押镖的他,他幼时家境尚可,父亲请过武师教他练武,他虽听过些关于这孩子的传闻,但到底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偶尔觉得他可怜时,施舍过他几顿好饭菜。 哪知仅因如此,陈景元却下意识地向他求助,他本不大想管闲事,但一见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不知怎地动了恻隐之心,又思及父母已亡,无人可累,大着胆子救下了他。自此两人相依为命,可惜天降大灾,后遇大水,两人失散。 再相见……已是二十年后,他因西平侯战败得晋后军左都督,而陈景元则因今上登极掌管诏狱入朝。 两人重逢的第一日,陈景元私底下来找他,对他交代了当年之事,说是大水之后也曾四处寻他,听闻当日某员外见着靠浮木续命的他,非但未救人,反将这事拿出来吹嘘,道这等卑贱之人,就该多死一些。他一气之下,怒杀员外全家二十七口人,后东躲西藏逃到了今上封地,今上因其狠厉,为他赐名,允他为近卫,后机缘巧合今上登极,才有了二人重逢的机会。 他交代完当年之事后,再无留恋,迅疾转身而去,此后五年半,同他不曾有任何往来。 直到那日孟璟失踪,他因心不在焉在大朝上出了岔子,被陈景元看出了端倪,当夜,他便夜潜而来,逼问出了真相,后便决定替他去料理这事。 那夜大雨滂沱,陈景元立在雨中,冠发尽湿,红着眼冲他道:“义兄,此事你出面不大方便,但你放心,小事一桩,单打独斗我虽敌不过那小子,但率精锐杀过去,他在靖远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必担心。” 哪知,他去到靖远,对孟璟说的却是:“我今日既然来了,便没想过还能活着走出靖远。” 他将匣子打开,再度看了眼这连死后都没能得安宁的头骨,忽地悲从中来。 幼时相依为命七年,人说七年便是一个轮回,兜兜转转,他当年救他一命,如今,他终于把这条命还给了他。 曾缙缓缓阖上盖子,道:“自我截到张钦的奏报,说是你夫人抱恙暂且不得成行,便知他败了,那一刻……我好像总算明白了,我错得彻底。” 他醉心于权势的执念,不过是因为,若有权势,当年便能庇佑自个儿的义弟,不必东躲西藏,乃至于发大水时,人不在身侧,想护也不得护,久而久之,这事便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乃至于当日鬼迷心窍犯下滔天大错,此乃其一。 后遇贵人,得西平侯亲手提拔一路高升,却负伯乐信任,后得眼前之人亲近,又负其多年情分,最后,甚至还利用了幼时兄弟对他的情意,让他前往靖远替自个儿除掉一个明知不好解决的人,此乃其二。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捂得发烫的奏本递给孟璟:“等你入京的这两月,我翻来覆去地将这奏本的每一句措辞都精修过,总算是将当年之事解释清楚了,段阔和先太子的事则隐瞒不报。我这等不断利用他人真心的人,不值得你脏手,奏本天明时分便会直接递进华盖殿,我……自然也任皇上发落。” 孟璟淡淡觑他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