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点头。 又道:“我答应了袁令,我不乱说, 我连我爹我娘都没告诉。” 十二娘虽是女孩子, 又泼辣淘气, 是出了名的寇妮子,但前生后世她都有一个好处,即她许诺了的事, 她就会应诺到底。 因她跟着陈令学习。但陈令远在内乡,而十二娘还得跟着父母生活, 所以在比阳。 老师虽不在身边, 身边却有一个袁令。 自袁令上任之后,处理了许许多多积压的案子。还从衙门的库房里,翻检出了许多被虫蛀了的旧案宗。 十二娘如今是比阳城身份最高的闺秀了,可旁的女孩想同她玩, 根本找不到她的人。 她成日泡在比阳县衙里,躲在后面旁听袁令审案——没办法, 袁令毕竟不是叶敬仪那样的族兄会哄着她,许她上堂做了个书记。袁令是正正经经的前朝进士, 真正的读书人。 对进士,十二娘也不敢造次。她老师陈令,都只是白衣书生呢。 同为县令, 出身上差了几个档次。 在文人的世界里, 陈令得对袁令低头。 但因为常常泡在县衙里, 还自发帮忙收拾整理旧的案宗, 又时常找袁令请教, 所以十二娘和袁令也十分熟稔了。 袁令是端方君子, 年纪比叶四叔只大不小,两鬓都染了风霜。他的年纪能给十二娘做父亲甚至祖父,倒也不怕什么闲话。 虽不是老师与弟子,也有半师之谊。 叶碎金道:“你既知他去做什么,那你可知若去了,你会面对什么?” “我知道。”十二娘道,“其实就跟戏文里差不多,代天巡视的意思。官员犯罪就贬官,百姓犯罪该判就判,该斩就斩。” 她说这些的时候,是有点兴奋的。 叶碎金看出来了。 可现实怎能是唱戏。 她垂垂眼,再抬起:“经查,叶家四房的叶三郎,掳奸良家,霸占田地,冒领军功,贪污军饷,为占人妻子谋害其夫一家老小,按律,当斩。” “叶十二,你斩不斩?” 十二娘瞪着眼看着她。 叶碎金冷冷地回视着她。 十二娘开口:“我哥怎可能……” “当然是假设。”叶碎金手指叩着书案,质问道,“我只问你,假设你与袁令去了,查出结果如此,叶十二,你的大哥,你斩是不斩?” 假设的这些,随便拎出几项组合在一起,就已经是斩立决了。更不要说全部都犯。 十二娘心里很清楚,在这个假设里,“叶三郎”是必要斩的。 但是,被假设的这个事她的大兄啊。 十二娘心里明明想回答“当然该斩”,可这么明白清晰且正确的答案,就是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好像嘴巴里被麻核塞住了似的。 十二娘跟叶碎金互瞪着,额头竟渗出一层层的细密汗珠。 最后,她道:“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去去晦气。虽然是假设,也够晦气的。 “不是真的吧?”她心惊胆战地问。 叶碎金翻个白眼。 十二娘松口气:“不是真的就好。” 我哥不可能干这种事。 “你以为你是去看戏,看热闹,看卷宗。”叶碎金道,“你去了才会发现,袁令将要绑起来将要砍头的人,都是你认识的人。” “过年提着点心去你家拜过年,过寿拿着尺头去你家拜过寿。给你买过糖吃,也塞给过你鱼形的小银锞子。” “他们被枷着,冲着你使劲喊:十二娘,十二娘,快救救我们呀。十二娘,十二娘,快去求你爹,快去求求六娘。十二娘,你不能不管我们呀。” 叶碎金冷笑:“叶十二啊,你怎么办?” 十二娘真不知道,她六姐除了厉害之外,嘴巴还这么能说会演的。 尖酸刻薄得让人生气。 可生气实际上是因为她发现她解决不了她描述的场景。 她手握着拳头,鼻尖都冒汗。 “怎么不说话了?”叶碎金讥讽,“刚才不是还叽叽喳吗?” 十二娘瞪眼睛。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