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口服了下去。 珠帘微微浮动,传来了曾祖母压抑的咳嗽声。 屋子里那股奇异的香味似乎淡了些,萧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顾忠前去板凳上落座。 “来人啊,给老身洗漱穿衣,老身这就要去进宫面圣。”黎祖母老态龙钟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出来,只是气息渐弱,又似在梦魇呢喃,叫人无法分辨。 顾忠身子猛地一震,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道不尽的沧桑。 萧怜也只能给顾忠顺着气,柔声安抚道。 苏眠担忧地望了一眼外祖父,眼圈微微发红。片刻后,迈着坚定地步伐走向了曾祖母的床榻。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雕花窗照射了进来,在地面上印出了一个糊涂的影子。窗外偶有蝉鸣声与树叶被吹动沙沙声。 “曾祖母,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眠眠啊。”苏眠掀起了珠帘,探出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声问道。 黎芳仪掀起厚重的眼皮,面前一切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夕阳的余晖为苏眠周身镀上了一层金黄。黎芳仪蹙着眉头,伸出了满是褶皱的手一寸寸抚摸着苏眠的眉骨。 惊喜地开口道,“樱樱,是你回来了吗?”黎芳仪指节拂过苏眠嘴角的梨涡,笑意更甚。 苏眠猛地一震,没想到外祖母竟将她错认成了母亲,连着珠帘后的顾忠也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悲痛万分。 苏眠不忍心打破曾祖母的幻想,她坐到了床边,甜甜一笑,“是啊,祖母。我是樱樱。” 黎芳仪眸中满是喜色,急忙牵住了苏眠的小手,捧在了自己的胸前,眸中闪着星星泪光,语无伦次道,“都是我不好,当年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和家里决裂,一走多年音讯全无。” 苏眠眼睛酸酸的,母亲在世时,嘴里时常惦念着外祖母,懊悔着自己没有尽到孝道。 黎芳仪的表情微微动容,记忆似乎回到了从前,一家人在大宅院的时光。苏眠的手被拉着,听她回忆往昔。种满海棠花的城南院落,远离官场争斗,每日儿孙绕膝,吟诗作乐,守着一亩三分地,静待故人归,好不逍遥自在。 可是江山辽阔,哪里会有春风吹拂不到之处。大雪纷纷,夫君与兄长们战死的消息终究从遥远的塞北传回了京城。马革裹尸,皑皑白骨,纵使加官进爵,万千封赏,又有何用。 后来辽兵屡屡进犯,她儿披上铠甲,浴血奋战几年,才换来边境永久的安定。如今太平盛世不过几年,黄泉之下的尸骨未寒,却是叫在世的人凉了热血。 黎芳仪生来便是公主,一生为了社稷。后辈更是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迟暮之年,却为了安稳愁白了头。 顾忠在帘子后默不作声地听着,眼中哀思滚滚,几乎控制不住哭喊出声。 黎芳仪心有不甘,她有一肚子冤屈,誓要与天子论一论。 黎芳仪长叹了一声,疲惫地靠在了毒龙玉枕上,双手交叉于胸前,鬓微霜,目光却灼灼。 苏眠也被曾祖母的心绪与浓烈的哀伤感染,眼圈哭的通红。她抽泣道,“祖母,若是您进宫面圣,见了皇上要说些什么呢?” 是啊,该说些什么呢?黎芳仪竟有些语塞,一时间没了主意。皇威浩荡,就凭她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扛得住。 苏眠替她掖好了被角,给她沏了杯热茶。茶香四溢,苏眠吹拂着茶盏中浮动的茶叶,心绪涌动。 苏眠起身就走,却被黎芳仪轻轻扯住了衣角。苏眠轻笑道,“祖母,外面风大,樱樱去关扇窗户。” 可外面风平浪静,湖面偶有几片落叶,激起层层波澜,又哪来的风呢? 苏眠抿了抿嘴,稚嫩的脸庞上多了丝与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成熟。 她手中拿着一鼎香炉,香炉中还有未烧尽的半柱香,将香炉交于了顾忠手上,“外祖父,您先带着三姨奶奶出去吧,眠眠有话要和曾祖母说。” 临了,她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娘亲生前未曾说出口的一些体己话,外祖父别担心。” 顾忠知道,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