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苏青瑶,她第一次见于锦铭,在沉阳,他也才十四。 那天东北下大雪,她随父亲在洋房里恭候于将军莅临,门一开,进来个健朗的中年人,留一字胡,左手边跟一位清俊的少年,是于将军的长子,再后便是于锦铭。他那会儿头发远比现在金,又似雕塑那样白,雪粒子粘在睫毛,被琥珀色的眼瞳慢慢融化。 穆淑云吓一跳,拽着父亲的衣角说:“呀,是个洋人!” 于锦铭微微一笑,故意学她的口吻,掐着嗓子说,“呀,是个小丫头片子。” 苏青瑶听完,忍不住逗穆淑云,问:“那你喜不喜欢你的锦铭哥?” “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苏青瑶含笑问。 “不合适,我跟他是没有前途的。”穆淑云掷地有声。“爹爹说啦,锦铭哥心太野,不爱当官,要当兵,还是要当空军。” 苏青瑶道:“不喜欢当兵的?” “也不是。他要去当陆军,勉勉强强,至少打死了还能在地上找尸体。但空军都在天上开飞机。我要嫁给他,万一打起来,轰隆一下,飞机掉下来,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啊!”她稚声稚气地说。“这么危险,我才不要。” 苏青瑶微愣,沉吟半晌,柔声道:“但能遇见喜欢的人,很不容易,有些人耗尽一生也寻不到……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里说的,盛宴易散、良会难逢……” “那我可能也没那么喜欢,”穆淑云说,“纯粹是见他模样好,动了歹念。” 苏青瑶抿唇一笑,想,他的确长得好看,令人见色起意。 少顷,于锦铭办妥事情折回,问面前两位小姐是否要去骑马。穆淑云头摇成拨浪鼓,说要到静安寺路上的金门大酒店吃饭。苏青瑶也依小孩,说肚饿。于锦铭扬扬眉,去叫车。 车来,穆淑云又忽得耍脾气,嫌叁个人挤一起太闷,非要自己搭车。于锦铭只得帮她再叫一辆,自己先与苏青瑶去酒店。 他俩坐上车,各在一边。 于锦铭起先跷着二郎腿,左边的胳膊肘支在车窗,朝内垂落,右臂搭在跷起的大腿上。然而不知是否因静安寺路还未建设完全,偶有坎坷的缘故,他显得坐立难安,很快把跷起的腿放下,规矩地双腿并拢,转而又换了条腿跷。 “介意我抽烟吗?一根。”于锦铭问。 苏青瑶转头看他,随之眼神逐渐下落,停在烟盒,轻轻说:“我也要一根。” 于锦铭弹出一根烟,拿在指尖,苏青瑶掌心撑在沙发的皮座,挨过去。她头低着,吐气潮湿,于锦铭的指尖隐约觉察出她甜蜜的呼吸,微微发抖,细烟在指尖轻跃。 窗车外,闪过成片开花的山茶树,赫赫的红,如浓胭脂。 苏青瑶伸手,指腹擦过男人干燥的肌肤,接过那根细长的白烟,夹在两指尖,又问他要打火机。 于锦铭从夹克衫里摸出来,递给她。 他视线黏在她身上,自己反倒不抽,仅看她淡粉的唇抿住烟嘴,啪得一声细响,火星冒出来,转瞬即逝,淡薄的烟气自合拢的两瓣泄出,扭曲地消散。 苏青瑶微笑,主动谈起与穆淑云的闲聊。 “于先生,倘若您有天遇见了真心爱慕的小姐,还去不去当飞行员?” “苏小姐,人生在世,只有一个身,一个心,”于锦铭的声音温和并坚定,“我七尺之躯,已许青云,而我胸膛内的心……” 苏青瑶侧过脸,瞥来,钟形帽裹住长发,衬得她眉目分明。她的唇含着烟,徐徐吸进一口,落在于锦铭眼中,那一瞬,他从未吻过,却如同被吻,心紧缩着,发干也发苦,简直要化为枯草随着她唇间的火星焚烧。 “我的心,还不知谁家姑娘上辈子修福呢。”他看向窗外,含混道。 好险,于锦铭浑身发麻,差一点想吻她。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