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咖色扶手椅上,靠垫被红棕色的皮革包裹。椅子紧靠墙壁,墙壁又极高,阴影重重压下,在他的沦落分明的脸上清晰地勾勒出一道分界线。 “吃过饭没?”贺常君放下随身携带的皮包,又问。“要不一起出去吃?我请客。” “行,”于锦铭虽这么说,却没动。 贺常君走到圆桌旁,整理起那一摞新书。“伯父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于锦铭说着,弹出一根香烟,衔在嘴里,“要抽烟吗?” 贺常君狐疑地望他一眼,“你傻了?我不抽烟。” 于锦铭不答话。他摁下打火机,凑近晃动的火苗,将香烟点燃。 “于锦城跟你讲什么了?看你那一脸死样。”贺常君问。“让你回南京?” “没,他就是训了我一顿。”于锦铭淡淡道,“对了,杨先生今年放出来了。” “谁?” “先前上海调查科的特派员。不记得了?你是受他引荐,才成了社会局局长的私人医生。上回在谭姐的麻将局,那个叫谢弘祖的家伙还提过。”于锦铭笑了下,站起来,影子长长地拉出去,贺常君低头看,恍如虫群爬到了脚底。 “记得。”贺常君的嗓音忽而干瘪。 “我哥同我说,去年四月份,中统捉到了一条大鱼,供出了不少情报。中统的陈先生本想靠他捉到周少山,但对面下手更快,灭了叛徒全家,仅留两个年幼的孩子。”于锦铭说着,缓缓走到贺常君身侧。“后来这个叛徒指认了不少潜伏在高层的间谍,其中就有调查科的杨先生。万幸,由于证据不足,再加杨先生风评很好,深得徐科长的信任,这才给放了出来。” “那挺好,”贺常君后退半步,望向于锦铭。他戴着圆框眼镜,目光藏在镜片后。“杨先生为党国付出许多,不该蒙受叛国叛党的冤屈。” 于锦铭叼着香烟,眼神有些微妙。 “中统因为我的缘故,去找了大哥,简单问了下你的情况。不管是为什么,你要多注意。”他说着,将烧出的灰烬弹在圆桌上的烟灰缸内。“还有,国联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明确了日本的侵略行为。” 贺常君的嘴角微微一紧。“然后呢?” “日本拒不承认,以退出国联相威胁。”于锦铭沉声说。“国际方面还在斡旋,起码侵略已经板上钉钉了,总归……” “没用的,”贺常君难得极其强硬地打断了挚友,“锦铭,我这话已经说得不想再说了。我们想回家,想回沉阳、回哈尔滨,只能打,堵上一切去打,打到你和我全死了,流干最后一滴血,打到这个国家只剩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完成大统一。锦铭,你是军人,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于锦铭垂眸,没有回答。指缝的香烟毕剥燃烧,焰心火红,蚕食着烟丝,一道微白的烟直直往上升。沉默太久,烧透的灰烬寸寸变长,落到无名指的关节。见状,他挥挥手,烟灰四散而去,恰如南方的飞雪。 “算了,无所谓,不抵抗是司令和委员长的共识,我没资格评头论足。”贺常君呼出一口热气,冷冷地笑。“反正留在关外的,不是他们的爹娘。” 说罢,他拾起书,一本本塞进随身皮包,预备离开。 “常君,所以呢?”待挚友走到门关,于锦铭冷不丁开口。 他伸长胳膊,食指与拇指捏着短短的烟嘴,朝烟灰缸摁去。赤红的烟头与内里余下的半截残烟相撞,红星熄灭。 “什么所以?”贺常君侧身回望,面上仍带着愠色。 “所以,你是共党吗?”于锦铭轻声问。 贺常君望向眼前的男人,缓慢地眨了下眼。 夜已深,明月的凉影贴着窗楞,四处并无半点动静,唯有楼下的野狗发出两声犬吠,幽幽然爬进屋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他转身,背对于锦铭。“讲实话,我宁愿我是。” 话音方落,背后响起子弹上膛声,细微且干脆。 “砰。”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