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就要过去的那个晚上,薛延做了一个梦,他们又回到了原来陇县的房子,漫山遍野开的都是花,阿梨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踮着脚尖荡来荡去。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嘴唇是健康的粉色,瞧见他来,招手露出笑。 那一瞬,薛延觉着就像是有一颗蜂蜜糖球在心底化了,连骨血都是甜的。 他笑盈盈走过去,伸手想要帮着她推秋千,但手掌却不受控制地从其中穿过去,摸不到。 眨眼睛从云端坠入地狱,薛延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努力地想要尝试,但一次次失败,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碰不到阿梨。哪怕她近在咫尺,连身上浅淡的香气都能闻得到。 阿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仰着脸有些委屈,“薛延,我荡不起来,你帮帮我。” 薛延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阿梨觉着失望,她将脸轻轻贴在秋千的绳索上,小声问,“你是累了吗?” 薛延摇头,“我不累。” 阿梨祈求,“那你来抱抱我罢,你都许久没有抱过我了,我等了好长时间,你才来。” 薛延觉着舌尖苦涩,费了好大劲才道,“宝宝,我抱不到你。” 阿梨垂下头,半晌没说话。 又过一会,她轻轻开口,“薛延,刚才有个人来找我,告诉我说,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她蹙蹙眉,“可是我舍不得你。” 薛延心脏猛地一缩,着急问,“你要去哪里?” 阿梨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薛延蹲下,只短短几个喘息,眼中已有泪,哀哀道,“你别去,好不好?” 阿梨似是没听见,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道白光,温声道,“薛延你看,那道光要带我走的。” 薛延只觉着血液逆流,连头发稍都是冷的,他想说话,但舌尖已经不属于自己,所有一切都让他感到无能为力。眼前渐渐升起朦胧的白雾,阿梨从秋千上跳下来,冲着那个方向愈走愈远,就要看不见了…… 耳边响着他听不懂的乐曲,细细碎碎,催人入眠,像是梵音。 下一刻,薛延猛地惊醒,眼前一片漆黑,天还未亮。 诡异的对白,层叠的白雾,原来是个梦。 也还好是个梦。 薛延坐起身,沉沉地喘着粗气,汗珠顺着下巴流入脖颈,他手脚无力,心底宛如被挖空。 阿黄被他吓到,扭着屁股翻了个身,过了会又沉沉睡去。 薛延好半会才从那股绝望中挣脱出来,他摸了摸枕头,已经湿了,不知是泪还是汗。 偏身给阿梨掖了掖被子,薛延赤着脚下地,咕噜噜喝尽了一杯冷茶,而后呆呆在椅子上坐到了天亮。 他连早饭都未吃,又去了趟医馆。 那里的大夫与药童均已识得了他,纷纷问道,“薛掌柜,夫人好些了吗?” 薛延缓缓摇头,那些人瞧见,便也识趣不再深问,只露出惋惜神情,再道一句,“希望能快些好起来罢。” 薛延怕极了那些怜悯或同情的目光,他匆忙躲避,不敢再看。 明知不会出现奇迹,大夫仍旧抽空去了趟薛家,给阿梨诊了脉。 薛延僵硬立在一边,指尖泛凉,仿若是犯人在等待着审判。 过了一会,大夫收了药箱站起来,叹气道,“若要我说实话,现在这样情况,你去求佛,比求我管用。” 薛延艰涩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阿梨安静躺在红色被褥里,大朵的牡丹绽在她脸旁,她的神色恬静又温柔,胸前明明还在有规律的起伏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薛延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大夫都觉着他的阿梨就要死了呢? 阿黄围着阿梨的身子转了一圈,而后又卧在她的手旁,张嘴轻轻咬了下她的指尖。 薛延没有坐下,只是那么静静地瞧着她,他瘦了许多,又没有添置新衣,衣袖空荡荡的,下巴处还覆着一层青色的胡茬。前所未有的狼狈。 冯氏不知何时走过来,轻轻问了句,“四儿,你鬓角怎么白了?”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