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整齐叠好的玄衣被人取下,唯有确信贺听风短时间内不会清醒,慎楼才敢从被褥中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披上衣裳。 他还是舍不得将玄衣留下来,或许这是他这辈子最后能收到的、来自贺听风的礼物,无论如何都想将其保留。 自私感作祟,其实慎楼未尝没有动过歪心思,他可以仗着贺听风失忆,堂而皇之地留在无上晴,享受师尊的悉心照料。 但贺听风对他越好,就越让慎楼回忆起这百年间的孤独。与其坐以待毙,最后又经历一次决裂之苦,倒不如他主动远离,去寻找恢复记忆的方法。 万一对方看在他诚恳的份儿上,允诺偶尔的亲近呢? 修炼禁术后,自不必再遵循正道修炼的方法,魔气可使原本毫无灵根的人走上修炼之路,慎楼便是其中之一。 有了贺听风的示意,他往返无上晴方便了不少,至少现在离开时,也不会有弟子上前阻拦。 最多是路上撞见,对方先自乱阵脚罢了。面前是不知道为难过自己多少次的人,慎楼只轻描淡写点头,就成功收获对方尴尬窘迫的视线。 这人似乎也没有想到,将来会有角色对调的一天。往日里,阻拦慎楼进入无上晴这件事,大约都是被贺听风默许的。 慎楼不甚在意,直接趁着夜色飞身离开。若再耽搁下去,等贺听风醒来,他就舍不得逃走了。 作为魔教之首,正道老儿口中的万恶之源,十方狱却并不像它的名称一般,是炼狱和深渊。 慎楼当初在贺听风处频频受挫,面上狂妄内里自卑,妄图用牢狱束缚自己,故修造宫殿,名十方狱。 但究其本质,十方狱不过是慎楼唯一的落脚点。他并不把这里称作家,也许只有自小居住过的无上晴,才堪堪配得上这个称谓。 外界都称,修炼禁术者大多邪淫混乱,将人性劣质暴露得淋漓尽致,故君子不可与其为伍。 但真正的魔修只觉得冤枉,禁术正是因为其急功近利被摒弃,而强行入道对身体有害,施展不当者很可能走火入魔。 当初慎楼修炼时也吃了不少的苦,方才达成如今令人望尘莫及的成就。前往十方狱求学者多数与慎楼经历相似,自小无法凭炼气飞升,不得已入魔。 当然,以免被有心人利用,禁书不可能公之于众,因此十方狱的弟子哪怕走了捷径,也只能安安分分地,一步一个脚印,夜以继日辛勤练习,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做什么邪淫之事。 是以,当慎楼回到十方狱时,整个殿内仍灯火通明。他随意点了个眼熟的弟子,扬声道:你过来。 那弟子的样貌约莫十之五六,不过谁能知道,他真正的年纪已过知天命。被慎楼点名,竟然没有半点惶恐,反而立刻停止修炼,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 尊主有事吩咐。 慎楼在下属面前的姿态,跟在贺听风面前完全不同。那些伪装的怯懦被尽数舍去,留存下来的,只剩下狂妄和冰凉。 你去打听一番神医的行踪,看有无可能将人请来十方狱,报酬不是问题。 请来十方狱这几个字似乎有些困难,那小弟子的为难了一瞬,随即坚定地点头,心说尊主的吩咐他必须完成,不过是神医罢了,他定能把人请来。 见状,慎楼方才满意了一些,正打算略过下属离开,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偏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此言似乎过于轻蔑了些,那人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点亮了一双星星眼,将话语重复了两遍,生怕慎楼记不住似的。 宣染,尊主我名宣染。言罢,似乎还想将这两个字描述得更加清楚,宣染摸索上身,妄图找出纸笔写下。 但等他回过神来,面前早已经没了慎楼的身影。 小弟子在原地站了很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在这个夜晚,也许只有宣染自己知道,他成功被尊主记住了。 虽然修了魔道,但慎楼依然保留了一部分习惯,比如一日三餐和睡眠。成功将找神医一事推脱给下属,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床榻似乎不如无上晴柔软,被褥也比不上无上晴的暖和,且完全没有贺听风的气息。辗转反侧都难眠,索性直接睁开了眼。 慎楼不切实际地想,要是他没有从无上晴离开该有多好。明日还能看见温柔的师尊,和不受阻碍的路途,只是想想都令人向往。 他翻身下床,重新找了件衣衫披上,而贺听风赠予他的玄衣,则被整齐叠好,放置在枕头边,以慰劳不眠之夜。 慎楼似乎再没想过重回无上晴,但以往每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会离开十方狱,登上任何一处高檐,斜躺着赏月。 中秋迫近,高悬圆镜亮得透人,将余韵尽数散满人间,照亮无家可归者的通途。 慎楼看着那月,思绪飞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