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荒芜的大地,鼻尖嗅到浓郁不散的血腥味,以及白骨埋入土壤的腐烂味。城中幡旗倒塌,高墙破败,到处死气沉沉。 这是丰京。 他不惜以法相送出血海的丰京城。 城中百姓因他的恩情而跪他、拜他,奉他为神,视狐族为信仰。是三界丢弃他时唯一敬爱着他的人。 而今这些人躺在血泊中,表情惶恐,四肢僵硬。 他手中握着断剑,血迹在银白的剑身上交织出诡异的画卷。 长风凛冽,大雪纷飞。 他拖着冻僵的双腿缓步走下尸山,碎雪沫子扑上他的眉眼,吻他干枯开裂的嘴唇。 他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尚未走出几步便猛然跌倒在地。他身上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红肿发疼,过高的体温烧得他神志不清,头晕目眩。 “涟绛!” 不远处有人高声喊他的名字,但他已无力应答。 他杵着膝盖艰难地爬起来,眼前人影重重。 “涟绛,”楼弃舞大步飞奔而来,跨过脚下目眦欲裂的尸体,在他倒下前及时扶住他,“你怎么样?还能撑住么?” 涟绛眉头紧皱,神色痛苦,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可那些伤口再疼也抵不过心上的那道。 他张了张口,嗓子被烧烫的针尖扎着一样灼痛,只发出一些模糊的气音。 楼弃舞眼中多有焦急,拉起他的胳膊架着他往别处走:“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站住!” 但两人尚未走出几步,身旁便有惊雷劈下,脚旁的泥地顿然间变得焦黑,甚至飘起青烟。 涟绛听得出这声音,不用回头也知是玄柳。 而楼弃舞亦在刹那间冷下脸色,仰首只见以玄柳为首的天神持剑相向,个个横眉怒目,仿佛他们犯下什么不可饶恕之罪。 玄柳搭在身前的手紧攥成拳,额上青筋冒起,显是暴怒不已:“涟绛,你肆意屠戮百姓,还要往哪里逃!?” 涟绛半低着头,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于是闻言也只是扯出一丝笑来,早已没了辩驳的念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楼弃舞转身面向玄柳,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你们这些神,平日里不见得有多关心人间,就连血海肆虐之时也不见你们露面处理。涟绛如今只是杀几个人,你们倒好,沆瀣一气全都来讨伐他来了......怎么,就那么害怕他么?” 闻言,玄柳怒视着他:“你这魔头,早知如此,当初孤便不该心慈手软将你压入神狱,而是该扒了你的皮以儆效尤!” 楼弃舞不怒反笑,说到底若非前些时日他召出血海,玄柳将他押入神狱,他也无从得知素姻尸身摆在何处。 思及此,他眼底笑意愈加浓烈:“玄柳,你杀妻灭子,作恶多年,迟早自食恶果。” 不知是哪一个字触了玄柳逆鳞,他顿然怒目圆睁,手中祭出落雨剑,径直刺向楼弃舞。 楼弃舞闪身躲避,旋身顺势抬脚踹在他的手腕上。 但他早有察觉,胳膊一拧避开这一脚,飞身踢向楼弃舞肩膀。 楼弃舞目光骤冷,退身抓住他的脚踝,挡下这一击。随后不待他有所动作便飞速朝着他的脖颈袭去,指缝间夹着淬毒的薄刃。 “刺啦——” 薄刃从落雨剑上划过,冰冷铁刃相撞,擦出细碎的火点,刻出足有一掌长的划痕。 玄柳眸色愈深,手中长剑用力一挑,将薄刃击开,紧接着斩向楼弃舞肩颈。 楼弃舞瞳孔骤缩,疾速退身。 熟料玄柳意不在伤他,反而趁他捏诀做挡时挑下他脸上的人皮,剑尖划破脸颊,鲜血刹那间涌现。 “你——”看清他的面容,玄柳满目震惊错愕。 楼弃舞趁他愣神之际,攥着薄刃划开他的胸膛,随后猛然抬脚将他踹退数步。 而玄柳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一时间竟忘记抵御,迟滞些许时间方才回神。 那边楼弃舞不愿意让旁人瞧清自己的脸,他低着头,并不恋战,捏诀唤来青鸟后一把拽起涟绛乘青鸟离去:“走!” 诸神见状,乱哄哄连忙追上前。 “回来。”但他们尚未捏诀,便被玄柳叫住。 众神面面相觑,纳闷不解:“陛下?” 玄柳收起落雨剑,眯起狭长的眸子望向两人身影远去的方向,眼中的惊疑渐渐被杀意取代。 一旁仍有天神不甘心,急吼吼道:“陛下,此时放他们离开恐是会再生乱子。” 玄柳若有所思,但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叫观御来见我。” “陛下......” “回头叫看守丰京的土地神将城中百姓魂灵好生超度,莫要再蓄积怨气,助长妖魔邪气。”玄柳瞥一眼脚下血淋淋的大地,嘱咐道,“生死簿也要记得做些更改,让枉死之人得入轮回。”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