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最后终于瘫了下去,两眼发直,只有泪水还在不住地流。 慈济堂的众人齐齐上来陪笑,笑意就如被糨糊粘上去的一样,僵硬、虚假。他们一面道谢,一面解释:“东家是欢喜糊涂了,他不是那个意思,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谢丕做梦也想不到,他也会成为失信之人。他的声音低哑:“是我不守承诺,可现在拿不到牌匾,并不代表以后拿不到。等这次的事情过了,我会再想办法……” 没人愿意再相信他了。他颓然离开,将将要出院门时,却被人叫住,竟然是慈济堂的老东家杵着拐棍,步履蹒跚地追了出来。 谢丕一惊,他忙回身道:“老人家,可有什么事?” 老东家气喘吁吁,浑浊的双眼透出寒芒,他凝视谢丕半晌方道:“我是想问问老爷……官字两张口,究竟要吃多少才能满足?” 你们已经是高居云端了,你们有无数发财的路子,你们可以侵吞公款,可以四处索贿,可以兼并田产,你们只要一抬手,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可我们不一样,我们只是小民而已,我们求得无非是个饱暖,无非是个传承,可为什么你们连指头缝里的都不肯漏给我们! 他不能理解,谢丕同样也不能理解。他久久凝望着老者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而就在此刻,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来自一个他认为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人:“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这是上头有意粉饰太平,并非你的过错。”你怎么能想到,他们会一错再错,为了牟利,既不在意百姓死活,也不要自己的脸。 谢丕浑身一颤,他转过身去,贞筠正望着他。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谢丕也曾幻想过,他们重逢的模样,却没曾想会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他连月奔波,早就无心打理自己,现下已是蓬头垢面。至于她,亦是行色匆匆,面带疲惫。 贞筠打量着他,笑道:“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一握乱丝如柳’?” 这是他们在流亡途中,为躲避追兵,他装作女子时的笑话。谢丕忆起当时的情形,仿佛隔了一层云雾,他心中既好笑又心酸:“你却没变。”还是一样的开朗体贴。 不论如何,能再遇,已是他人生之幸。可她怎么会到这儿来呢?谢丕终于从重逢的惊讶喜悦中惊醒。贞筠在浙江为官,就算缺人救援,大可从湖广调,何需舍近求远。她能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皇爷有意为之。可是皇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寻了一处雅舍,相对而坐。贞筠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她伸手指了指天:“上头正忙着呢。不是忙救灾,而是忙吵架。为什么有这么大一场地龙翻身,总得寻人出来背锅。‘人事失于下,则天道变于上。’那么,是谁开罪了上天呢?” 谢丕喃喃道:“妇寺之祸,又是妇寺之祸。” 弄清了事情,那贞筠因何在此的缘由,也就一目了然了。借着天谴的名头,朝臣开始对皇爷发难。号称上天之子的皇帝陛下,在面对天父的震怒时,也不能如过去一样肆无忌惮。可要让他坐以待毙,却是万万不能。他的一把刀困于天象,可还有另一把刀能派上用场。 谢丕道:“含章。他是用你,去逼含章出面解决问题。” 他满心无奈:“你既然知道这点,为什么还要来?他们既然敢拿妇寺之祸说事,在此地也必有部署。” 贞筠笑道:“你是教我抗旨吗?” 谢丕道:“明面上抗旨当然不成,但是你可以称病啊!” 贞筠正色道:“然后呢,让上头把女本卑弱的狗屁道理,再次坐实。” 谢丕一时无言,贞筠道:“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觉得女官来此必会坏事,我们就让他们睁开眼看看。女子的权力从来都不是靠乞讨得来,厮杀争斗既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宿命。” 谢丕如鲠在喉:“可是,你就这么贸贸然来了,万一有了差错,你叫含章如何安心呢?” 贞筠缄默良久:“她会明白我的。我从未阻拦她,她也不会阻拦我。” 京城,明明已经是草木葱茏时,摩诃园内的气氛却是大不如前,甚至比冰天雪地时还要凛冽三分。 满架荼蘼开得正艳,即便是微雨过后,仍是琼瑶晶莹,芬芳袭人。月池闲适地抿着葡萄酒,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流转:“开到荼蘼花事了。” 月池看向朱厚照:“你怎么不说话了,是生性不爱说吗?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