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总是那么慢。阿绯的母亲尚不到四十,她熬过了隆冬,却抵不过两次倒春寒。孤不能时常出宫去,以免使她尚未入宫便招来话柄。很多事都由九弟代劳,每回见了孤他都说阿绯在宫外好着呢,能吃能睡。 那段时间孤忙于处理北部跑马族南下大规模抢掠一事,事关两国邦交。 九弟向来言语敷衍,却也不会对孤撒谎,有他的话在孤便也放心了。跑马族一事结束后,孤出宫去看她,那时才知道方母病情恶化,曾几度昏厥,一连几日不省人事。 方母曾出身名门,沦落教坊亦不曾失了那份清贵,却不曾料到竟被顽疾折磨到形容枯槁,人鬼难辨。阿绯虽看似对外强硬,那是因为她身后有母亲在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底气足。更因为她有病弱的母亲要保护,所以她一直让自己看上去很有能耐。 御医说方母全凭一口气活着,可方母于阿绯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口气? 孤不知道方母不省人事的那些日子她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她一定很害怕,她才十六岁,就已经尝遍了人生十六年的酸楚。 孤到的那天方母正在昏睡,听说前一夜吐过两回血。阿绯也瘦了,一双凤眼显得更大,就连她都变得羸弱。 方母这艰难的一辈子大概终于要结束了,连老御医都说她早已病入膏肓。 御医走后,在方母的病房外,孤见她愣愣的,似乎有些傻。孤握了她的手,唤了她一句,“阿绯?” 忽的,她开始不停地眨眼睛,豆大的泪珠子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她哭着问孤怎么办,没了母亲她该怎么办。阿绯长这么大,虽然她的母亲一直在生病,但她从未与母亲分开过。 孤抱着她,她在孤的怀里哭得很伤心。孤的母后在孤十几岁时仙逝,孤也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离去而束手无策,孤明白她的感受。那么多日子的担忧与害怕,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母后仙逝时孤有皇祖母,不至于孤单害怕。孤庆幸,孤陪在了她身边。 那日之后的两天,方母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醒来,可是她已经不认识人。孤不知道她对唐万山的感情有多厚,对唐万山的恨又有多深。 她不认得自己的女儿阿绯,却将孤错认成了唐万山,一会儿瞧着孤笑,转眼却又恨得切齿。那是她第三次吐血。 阿绯在床前哭得不能自已,她问,“娘你是不是想他了?你要是想唐万山,我现在就去把他带来!” 她起身便要冲出去,谁知,方母豁然睁开了那双浑浊的双眼,“不要!” “我不见他,我到死也不见他!” 孤亲眼看着一个负心的男人将一个曾经深爱他的女人折磨到何种地步,孤告诉自己,此生不负阿绯。 当太阳终于变得暖晴的那天,阿绯的母亲回光返照了。早已多时不能下床的她,那日竟起了床,她将自己收拾地很齐整,甚至描了黛眉,涂了口脂,她说躺的太久,想出去走走,吹吹风。 阿绯握着孤的那只手是发抖的。 那天孤如同一个寻常家的儿郎一般,陪着阿绯与她的母亲将盛都看遍。当年的方津津得百花簇拥,只可惜,那天盛都的花没有开。 回去之后,尚未摸到床沿,她忽然倒在病床前,大口大口地吐血。 唐万山是她一生的悔恨,那双枯槁的手,紧紧地攥住阿绯的手,“不看着你正正经经地嫁人,我方津津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方津津本与唐万山心心相惜,阿绯说唐万山曾承诺,若他封侯拜相,他的夫人唯有方津津。可她却受尽了屈辱,这是方津津一生不解的心结。 孤爱阿绯,她要嫁人,嫁的也只能是孤。早些时候,晚些时候又有何区别? 在方母面前,孤求娶阿绯,孤与阿绯拜天、拜地、拜病榻上的母亲。礼毕,孤与阿绯共同的母亲陡然失了所有气力,仰躺在床上,唇角含笑,“好....好....我的女儿是太子妃,将来...将来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会像我一样....” “不会....不会...像我一样.....” 她在阿绯滑落的眼泪中含笑闭目,吐出一口浊气,没有遗憾地撒手西去。 方津津到死也没见唐万山。 阿绯曾说娶她的时候委屈孤了。孤摇头,这明明是孤应该对她讲的话。孤娶她什么都没有,连一钱的聘礼一奴一仆都不曾有。 有些事,目前她还没有准备好。孤愿意等,等到她准备好。 孤陪她下葬了方母,那天孤看见唐万山来了,着布衣。他悄悄地躲在山包后。应当是怕遇见阿绯吧,对阿绯的母亲或许还有一丝念想,不然,他也不会偷偷摸摸躲起来,连孤都未参拜。 丞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死后惦念,又有何用? 阿绯执意要回小院,她说怕她娘的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