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格外难捱。从短暂得记不清过程的梦里挣脱出来时,窗外仍是一片浓稠的暗蓝色。 她估算不出时间,手习惯性地伸向床头,又记起手机不在身边。 她动作幅度并不大,枕边人却立刻被影响,微哑着声问:“睡不着么?” 陈棠苑缩回手:“没。”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和着月光交织出朦胧的淡影。 她重新侧躺着对向他,注意到他眼下泛起的一点点淡青,心情有几丝复杂。 表面上看他最近一直在休长假,可她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轻松。 不忍心惊扰他,她只是静静端详着,竟然就这样看到出神。 思绪在彼此交错的呼吸中逐渐放松下去,又恍惚着想,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很适应,甚至很依赖他的存在。 或者说,感到庆幸,这时候能有一个人能在她身边。 再睁开眼,天早已大亮。 港城四季不甚分明,盛暑总是漫长,日光强烈得像要点燃整座城市,从被拢上大半的窗帘一侧钻进来,敞亮地晒了一地。 身边已经没有人。陈棠苑手背遮住眼睛缓了缓,爬起身走出卧室。 桌上摆着荞麦吐司,她顺手拿起一片,又在厨房里找到正在忙碌的庄律森。 她从身后抱住他,头探出来,看到砧板上躺着的居然是一条红点石斑。 鱼买回来时已经简单处理过,他改刀的动作利落娴熟,她头一回看他做程序繁琐的中餐,忍不住“哇”了一声。 他一边处理食材,还能同时照顾两口锅,但一被她黏上来立刻就分了心,调小炉上的火,偏头看她一眼。 看她嘴里还叼着半片吐司,庄律森道:“已经凉了,不要再吃。” “对哦,我要留点肚子的。”陈棠苑把吐司伸到他嘴边,“让给你了。” 庄律森舒展起眉峰,笑了笑,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吃完剩下半片。 陈棠苑在厨房里转起来,拨了拨放在一旁的购物袋,里面从调料到小菜一应俱全。 “其实没必要弄太复杂,还要劳烦marco一大早跑集市。” 庄律森道:“是他长假休太久,拿着薪水心有不安。” 陈棠苑扑哧一笑,问:“需要我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不用。” 顿了顿,又洗了勺子递给她:“那就试试汤的味道。” 西洋菜陈肾汤咕嘟冒着小气泡,色泽已炖成金黄,一揭锅整个厨房溢满香气。 陈棠苑小心吹凉,送入口中。 他这回很是在意她的评价,立刻问:“可以吗?” 身为阅老火靓汤无数的南方人,陈棠苑的味蕾仍被惊艳,用力点头:“好喝!” 怕他不信,她强调:“不骗你,要不是知道你职业,我一定以为你学过厨。” 他被她的话逗笑,若有所思地附和一声:“也不算说错。” 陈棠苑睁大眼:“真的假的?你连这都学过?” 他半开玩笑地应着:“勉强吧,曾经师承本埠最顶尖的粤菜总厨。” 她只当他是乱讲,直到几道菜依次上桌,从菜式到口味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在异国中餐厅吃过无数次的家乡风味。 异乡求学的游子,举止打扮再如何西化,味觉总是顽固忠诚。 过去她几乎每周都会到梅菲尔区那家赌场酒店的中餐厅报到,毕业后发现他们换了主厨,还又遗憾又怀念,以为再也吃不上。 而今日这一顿不期然的午餐,味道不能说丝毫不差,但已经足够勾起旧日回忆。 陈棠苑突然有点眼湿,心情里甚至带了些失而复得。好难形容。 “吃饱了?”庄律森剔去骨刺,又给她夹了一筷鱼肉。 陈棠苑筷子久久悬着,半晌轻声冒出一句:“可是我记得上一次在伦敦,我带你去的时候,那位总厨已经离职。” 她话说得没头没脑,他却听懂了,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认为这算得上对他厨艺的最高赞赏。 他看她认真品尝,满足感升腾,好像谈成一单大生意也不见得比现在更令人兴奋。 “是因为我?”陈棠苑问。问话里却没带有什么不确定。 她轻易就能想到,过去四年,他默默参与她生活,当然早就知道她喜好。最大的可能只会是因为她爱吃,所以他特意去学。 他还在表面上装傻:“什么?” 陈棠苑索性转过九十度面向他,挑明问:“师从本埠最顶尖的粤菜总厨?那位总厨是不是供职于我在伦敦常去的那间中餐厅?” 庄律森愣了愣,似没料到她把话问得如此直白,好笑地揉揉她的脸:“为什么这么问?到底是谁自恋。” 陈棠苑躲开他的手:“真的没有。” “一点点。”他在她审视的目光中妥协,“但主要是为我自己。”m.dGLhtoYOTA.coM